第三百三十三章 裴之战(下)(4/5)

上一次这种难以面对的遮天盖地之感,还是在松台上旁观纪长云的【剑海章】,那同样是一位剑者苦心孤诣十多年的东西,但如今这一剑,犹有过之。

西庭和仙诏构筑的世界都被淹没,仙阙高峰、紫林幽天全都从视野中消失,一切都被白亮的光芒填满,如果【剑海章】是覆山而来的海,这一剑就是倾天而落的光。

甚至辨不出方向,也看不清来路,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淹没。而它是那样炽烈锋利,仿佛万柄攒起的剑刃。

裴液一瞬间就已千疮百孔。

光芒从他身体里穿透而过,割裂他的肌肤,摧毁他的面容,穿破他的耳膜,刺瞎他的双眼.一瞬间少年就成了淋漓的血人。

是的他没有《剑韬》,也无能为力像明剑主那样神仙般倾杯一盏,就将整个世界装进去。

他在“剑”这一途上很多时候还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破去老人的一千门剑术,分毫不差地应对十万次剑动.已是彻头彻尾的奇迹了。

当剑争来到‘意’境,来到这处老人真正立足的世界,他就得面临这样的绝望之境。

尽管用你的两式雪剑,瞿烛可以被它们影响无数次,但他在博望雨夜就已从它们中破境而出。

可你,要怎么面对这淹没世界的明亮呢?

照彻世界的光芒之中,持剑静立的少年就如一抹将要残尽的影子。

他没有施展任何意剑,他也确实不会更多的意剑了。

但破去意境.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即便你不在“意”境之上,无法将那些意信手拈来作为武器,你也可以尝试就用一柄普通的剑破开它。

就如在博望擂台上,对尚怀通做的那样。

裴液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无限的光明和锋利在摧毁着他的身躯,就在如此难以抵御的强大明亮之中,他轻轻起剑,点向了自己身后残余的那片昏暗。

我选择,晦。

世界一霎仿佛安静。

这片残躯撑起的影子竟然就这样固定了下来,所有的光芒也就此停止,然后在安静中,这片晦暗晕染开真实的世界,光芒被擦去,这片淹没世界的意境,就这样一点点开始溶解。

在这道意境中。

如果“明”是你用三十年求索才触摸到的绽放,那么“晦”就是留给我的剑意,它如此亲切地来到我的剑上。

裴液早就做过选择了。

在剑腹山绝望的崖边,看着女子染血的身影被剑龙吞没,他对九天垂下的意志喊出暴怒的“滚!”

把他放到雪谷崖壁之下,他也只会对赶来的紫金戏面冷冷一啐。

人不是一定要跨过每一道坎坷。裴液从来不曾如此心境明晰。

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也没有成功那也没什么。

身躯几乎残尽的少年安静地望着前方,这几天里有时他忘了那难以捉摸的心境,此时他又一次如此宁静。

前方,瞿烛持剑僵立,四方天地之中,光芒缓缓消解,仙诏西庭构筑的世界再度显露出来。

老人的表情并不惊愕或痛苦,也许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幕,但这时他确实罕见地沉默。

良久,他轻哑一叹:“所以,这就是你要承受的代价。”

是的,高尚的代价。

如果剑腹山中没有瞿烛的提前助力,也许那袭白衣就真的殒命。

如今心境之中,他选择了晦,失去反击的能力,就被摧毁成了废人。

乃至今日提着玉虎走进玉剑阁,少年同样是选择了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瞿烛提剑微微摇晃地向他走去,【晦明】的反噬作用在他身上,但他依然能够出剑。

这就是选择“明”之后的道路,只要肯放弃一些东西,你就永远可以握紧自己的剑。

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站到最后,诛仇灭敌。

而对面的少年能够继续屹立已是奇迹,他确实已连出剑的能力都失去了。

然而裴液只是安静。

瞿烛提剑走到他身周三丈时,忽然僵硬地顿住了脚步。

他感受到他颤抖的身躯,感受到他破败的低喘,感受到他的濒死,也同时感受到.一种莫可抵御的境界。

整个人都被纤毫不漏地映透,这不是穿刺的照射,而是明彻的映照,整个人、整副心神都化为透明。

裴液缓缓抬起头,他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却如此精准地望向了身前的老人,仿佛一切无所遁形。

裴液忽然知道自己曾经在明镜冰鉴之中触碰,脱离后又朦胧丢失的东西是什么了。

你怎么可能在万众瞩目的剑册第一上触及它呢?

当然只有提剑踏入玉剑阁。

抛弃一切,站在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面前,你当然有无限地可能被他杀死。

可对诏图宿主来说,还有比死于西庭心更合适的归宿吗?

比起用什么手段活下去,少年也许更想如此坚实地堵住这道仙君降临的门庭。

或者你也可能杀死他。

那么如果没有真相,你就是内奸和刺客;如果有了真相,在如今的朝廷江湖背景下,私刑一位都督,又是怎样禁忌的事情呢?

云琅山也许能保你一命吧但裴液也没有去联络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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