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千凿万锤始得甜水、一封条陈引动风云(2/2)

大明宫,御书房。

笔墨搁置,政和帝抬手捏了捏眉心。

太上皇早年还算英明,晚年昏聩至极,于是满朝上下文恬武嬉,朝纲崩坏。政和帝自登基以来,一点点的扭转老大的帝国,朝着心目中既定的方向前行。

奈何此举好似逆水行舟,真真儿是千难万险!

去岁北旱南涝,赋税径直少了两成,如今朝廷四处打饥荒。他本意厉兵秣马,再与准噶尔一决雌雄,却因着户部空空如也,只好暂且罢手。

他得位不正,当日夺门之变后,不敢担负弑父杀兄的骂名。于是太上皇荣养于内,废太子圈禁于外。

本道那废太子好吃好喝的走完一生,好歹能扭转他的名声,怎料废太子竟吞金死了!

废太子府邸有禁军守护,伺候的太监每月轮换,那铜丸是谁给废太子的?只怕此事定是朝中逆臣暗中勾连所为!

事涉皇家阴私,政和帝不好将此事交与外朝查验,只得命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忠勇王去调查此事。

想想便愈发头疼,政和帝便没了心思继续批阅奏章。

半晌,他忽而睁开眼,便见笔筒旁随意丢弃着一封条陈。略略思忖,这才想起来是李守中家中的少年郎所呈。

失声一笑,政和帝抬手取过,想着瞧瞧那少年郎到底在条陈上说了什么。他不在意内中有多荒谬,权当是看乐子了。

条陈展开,入目的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政和帝靠坐了,一手捏着随意翻看起来。

看过一面,政和帝面色凝重起来,翻过来又重新看过。细细看过一遍,政和帝蹙眉暗自思忖,低声嘟囔道:“这法子……好似有门啊。”

御书房里只留了个大太监随侍一旁,便是那日李惟俭见过一面的戴权。

戴权偷眼打量圣人面色,心中纳罕却不敢出言搅扰。

便在此时,外间有太监停在御书房门前,连连朝着戴权使眼色。戴权躬身蹑足行过去,附耳便听得那太监耳语几句,随即挪开身形朝着其颔首,这才蹑足缓步行到桌案旁。

打量了半晌,待圣人道了声‘不错’,且面带喜色,戴权这才轻声道:“圣人,忠勇王请见。”

“哦?来了就让他进来。”

“是。”

戴权起身,冲着御书房门前点点头,那门前等候的太监这才快步而去。

政和帝舒展身形,可谓龙颜大悦,负手绕桌案而走,笑道:“本道不过是些直抒胸臆的书生之见,不想却是这等妙法。若是可行,来日京师再无吃水之难,还能多了一笔收入。妙,妙,果真是妙。”

倏忽停步,又摇摇头:“说到底还要看能不能打出甜水来。呵,若果然打出了甜水,那这法子便能施展了。”

自言自语间,外间龙行虎步行来一人,戴权打量一眼,赶忙道:“圣人,忠勇王到了。”

政和帝站定,眼瞅着三十出头的兄弟快步而来,上前见礼:“臣……”

“免了免了免了,”政和帝不耐这些规矩,连连摆手,直弄得忠勇王哭笑不得。

忠勇王还是坚持参见了,起身这才道:“圣人,礼不可废啊。”

政和帝嗤笑一声道:“又没外人,自家兄弟礼来礼去给谁瞧呢?自己找地方坐了。”

“是。”忠勇王倒也听话,乖乖搬了绣墩落座。

政和帝却一偏腿,干脆坐在了桌案上:“查的如何了?”

“这……臣弟拷问了宅子里的太监、宫女,都说不知。不过有人说起,前些时日有风筝坠在花园里,其后禁军兵丁查验了,其上并无蹊跷。那风筝臣弟验过了,唯独少了一侧尾翼的铜铃。”

政和帝蹙眉。

忠勇王继续道:“至于那风筝,时日实在太久,只怕一时半刻查不出来。”

政和帝便道:“那便慢慢查,定要查仔细了。”

“是。”忠勇王拱手。

政和帝起身落地,随手抄起那条陈,想了想,径直走到忠勇王身前递将过去,道:“不说那些烦心的,你且看看这一封条陈。”

忠勇王接过来,起初没当回事。待扫量了一遍,旋即沉思起来,面上略略凝重,赶忙又仔细看了一遍。

半晌,忠勇王放下条陈道:“这条陈有理有据,若果真能打出甜水来,此事定然是成了的。圣人,不知这条陈是何人所呈啊?”

政和帝笑笑,说道:“便是朕那日与你提过的李……”

政和帝扭头看向戴权,戴权赶忙道:“李惟俭。”

“对,李惟俭,此人本是李守中族中子弟,偏生实学造诣极高。严希尧举荐时曾说,此人微积分造诣怕是在其之上。”

“人才啊。”忠勇王真心赞道。

那实学,尤其是微积分,忠勇王还真就耐着性子学了俩月,奈何越看越懵,后来干脆再也不看了。

政和帝就道:“此案交给下头人严查就是了,你且抽空去见一见李惟俭。若果然打出了甜水,就按着——”政和帝顿了顿,思忖道:“——不好让李惟俭白忙活,算他一成股子,以酬其功。”

“是。”

兄弟二人又言谈一番,忠勇王这才告退而去。

此后两日,忠勇王每日上午都会去外城武备院盘桓一阵,奈何左等不见李惟俭,右等还是不见人影。

第三日好容易碰见严奉桢,先是得了个好消息,那井果然出了甜水!

跟着他又问起李惟俭,严奉桢坏笑一声道:“王爷不知,出甜水那日绞盘松了,砸出井水来溅了李复生一身,这人寻不见妥帖的衣裳,只好骑马回了贾府。不想路上受了风,转天就病倒了。”

忠勇王眨眨眼:“病了?啧,本王等了两日,早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