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滴翠亭(3/3)

赵姨娘憋闷着应下,乖乖去到房中跪伏在地。王夫人眼见探春抹泪,叹息着故作慈爱摸了摸探春的头,说道:“莫要理会,她是个糊涂的。你且去园中耍顽吧。”

探春擦干眼泪应下,辞别王夫人往外行去,临到二重门前回首观量,便见赵姨娘跪伏在堂中,王夫人端着茶盏有一句没一句的数落着。

探春心下揪痛,强忍着不甘往绮霰斋而去。待到了绮霰斋,却只见媚人不见宝玉。问了才知,原是方才这般一耽搁,宝玉业已去园中寻黛玉去了。

探春出得绮霰斋,心下不禁暗叹,早知有这一遭,便留在园中不出来了。

另一边厢,宝玉与媚人偷欢一场,顿时忘却前几日苦闷,兴冲冲便往潇湘馆寻黛玉去了。到得潇湘馆前,忽而心头打怵,暗忖只怕又要撞见那卫菅毓。

硬着头皮上前,却只撞见了紫鹃。

宝玉便问黛玉,紫鹃道:“姑娘方才就出去了,宝二爷迟来一步。”

宝玉偷眼又见卫菅毓就在潇湘馆内,顿时窃喜不已,出得潇湘馆便要去寻黛玉。扫量几眼,不见黛玉身形,暗忖许是去了老太太处,因是宝玉又往外走。可巧路过凤姐院儿,方才走了几步,便被王熙凤叫住。

“你来正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

宝玉只得跟了进来。到了房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

宝玉纳罕道:“这算什么?又不是账,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

凤姐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

待宝玉写过了,凤姐方才放了他去。仔细瞧过一番,忽而想起差了一物,抬眼看去,却哪里还有宝玉身形。

王熙凤暗自蹙眉,却是这几日宫里透了话儿,大姑娘害喜了!

此事只贾母、王夫人与王熙凤知道,此时元春月信方才两月没来,胎儿尚且不稳,不好张扬开来。

这往宫中的贺礼,不过提前预备着,留待过了三月之期再送。丢下单子,王熙凤蹙眉,此番又是不少抛费,只怕今年荣国府就要吃亏空了。好在得了宁国一脉的庄田,夏秋两季倒是能填补一些亏空。

这般烦心事暂且不用她去思量,待处置了此事,王熙凤这才领着平儿往大观园而去。

再说宝钗这边,宝姐姐一路寻来,眼看到得翠烟桥,遥遥便见宝玉往潇湘馆而去。

本欲招呼住,宝钗张口又止住。

暗暗思忖一番,正要转身去寻别的姊妹,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的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

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倒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的滴翠亭,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无心扑了。

刚欲回来,只听亭子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周围都是雕镂隔子糊着纸。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

只听说道:“四爷这婚事一定,咱们姑娘只怕是难了。”

另一人说道:“有什么难的?尽心伺候了就是。”

“你是得了托底,自然不在意,我却要仔细打算了。若姑娘来日胡乱嫁了,总不能也随着去吧?”

“浑说,哪里就托底了?”

另一人冷笑:“当我是瞎的不成,你与四爷……我可是瞧得真真切切。再有,你箱笼里藏的是什么,当我没瞧见?诶唷——”

“好啊,黑了心的……你可与别人说了?”

另一人求饶道:“哪里敢说?莫扭了,我若说出去,管保出门让雷殛了!”

“呼——坏了,咱们光顾着说,隔着帘子说不得让外人听了去!”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迎春房里的司棋最是刁钻泼辣,今儿听了她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自己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林妹妹,我看你往哪里藏!”

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司棋、绣橘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

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

绣橘道:“何曾见林姑娘了?”

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

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是钻在那山子洞里去。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

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她二人是怎么样。

正思忖着,忽见黛玉、李惟俭自蜂腰桥行来,宝姐姐顿时面上一僵。

李惟俭略略颔首,眼中满是玩味。黛玉俏生生伫立一旁,纳罕道:“这却奇了,宝姐姐何时瞧见我弄水儿了?莫不是瞧见鬼了不成?”

宝钗忽而面色红润,一时间讷讷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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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一刻之前,黛玉自潇湘馆出来,遥遥瞥见众姊妹齐聚,心下恹恹,只觉并无意趣。因是便绕行而走,不觉便到了那日葬花之处。

眼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心下不禁有些凄凉。忽有诗句涌上心头,正要吟诵,偏在此时随意一瞥,便见墙后会芳园凝曦轩里,一朝思暮想的身形一边快步而来,一边遥遥挥手。

黛玉心下惊喜,面上却嗔恼,嘟囔道:“可算是舍得来了!”

这一打断,那诗句转眼便飘散无踪。略路等了须臾,便见李惟俭快步到得近前。

李惟俭原本面上噙着笑,眼里全是她,忽见此处葬花塚,顿时面上古怪起来。

黛玉心下莫名忐忑,忙问:“怎么了?”

李惟俭试探着道:“妹妹方才可曾吟了诗句?”

黛玉茫然道:“倒是有个念想,瞧见你又忘了。咦?俭四哥怎知的?”

李惟俭眨眨眼,忽地展颜笑将起来:“胡乱猜的。眼见落花满地,妹妹定然心绪不佳,那凄凉词句不说也罢,往后不若多吟些高兴的。”

黛玉自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瞥见自己身形,转瞬那过往的胡思乱想便没了踪影,又被李惟俭戳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因是嗔道:“浑说,哪里就凄凉了?”

“好好好,那想来是我耽搁了妹妹诗兴。”

黛玉眼珠转动,笑道:“怎会耽搁?诗词还不是说来就来?不信俭四哥听好了:

谁怜落花叩玉枕,窗剪寒碧探春。

风约绣帘咫尺梦,浓睡更深。

多少楼台烟雨,浮在人世凡尘。

细碎往事随云散,捧茶清心。”

诵罢,黛玉笑盈盈看向李惟俭。却见李惟俭同样噙笑,却只盯着她不放。须臾,黛玉顿时红了脸儿,垂下螓首不知如何言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