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探春、宝钗生嫌隙(3/3)
环哥儿娶亲,也就花上三千两银子,不拘哪里省一些也就够了。老太太的事儿出来,一应都是全了的,不过零星杂项,便是抛费也不过三五千两。如今再俭省些,陆续也当就够了。
只怕如今凭空再生出一两件事儿来,可就了不得了。咱们且别虑后事,你且吃了饭,快听她们商议什么。这正碰了我的机会,我正愁没个膀臂!
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
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而且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小呢,兰小子更小;环儿更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炕让他钻去罢。
真真一个娘肚子里跑出这样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我想到这里就不服。
再者林丫头和宝姑娘她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家务事。况且一个是无心于此;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问她也难。
倒只剩了三姑娘一个,心里嘴里都也来得,又是咱家的正人,这回又得了太太吩咐。
如今她既有这主意,正该和她协同,大家做个膀臂,我也不孤不独了。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论,咱们有她这一个人帮着,咱们也省些心。
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素日得罪人太过,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看了;
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说不得就让人坏了事!
不如趁着如今,她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还有一件,我虽知你极明白,恐怕你心里转不过来,如今嘱咐你:她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她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一层了。如今俗语说,‘擒贼必先擒王’,她如今要作法开端,说不得便要拿我开端。倘或她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辨,你只越恭敬,越说驳得是才好。
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子,和她一犟就不好了。”
平儿不等她说完便道:“你太小看了我,这等是非,我又岂能犯糊涂?”
凤姐儿笑道:“我是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一概没有别人,不得不嘱咐;既然你比我更明白了,我又能如何说?啧啧,不想你又急了,满口你啊、我啊起来。”
平儿指着自己个儿的脸嗔道:“偏说你!你若不依,这不是嘴巴子?再打一顿就是了。难道这脸上还没尝过的不成!”
凤姐儿笑道:“你这小蹄子,就那么一回还要记多久?罢了,过来坐下,横竖没人来,咱们一处吃饭是正经。”
当下主仆二人一并落座用晚点,平儿心下暗忖,想来三姑娘也是怕落了凤姐儿的脸面,这才只叫了自己不曾叫凤姐儿,如此中间也有个转圜。
凤姐儿用着碧梗米粥,不禁偷眼扫量平儿,心下却已然拿了主意:若想神不知鬼不觉,总要将平儿也一并拖下水才好遮掩。想到此节,凤姐儿不禁心下忿忿,暗忖着来日又要便宜那头野牛了!
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晚点,服侍盥漱毕,方往议事厅来。进的内中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鬟、婆子等在窗外听候。
平儿进入厅内,就见探春、宝钗正说着隔壁伯府之事。见她来了,探春便命她脚踏上坐了,随即说起胭脂水粉采买之事来。
“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昨儿又有人回,说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如此,重重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妥当。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平儿笑道:“这有个原故:
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该有份例。每月买办买了,令女人们各房交与我们收管,不过预备姑娘们使用就罢了。没有我们天天各人拿着钱找人买头油又是脂粉去的理。
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按月使女人按房交与我们的。姑娘们的每月这二两,原不是为买这些的,原为的是一时当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或不得闲,姑娘们偶然一时可巧要几个钱使,省得找人去。
这是恐怕姑娘们受委屈,可知这个钱并不是买这个才有的。如今我冷眼看着,各房里的我们的姊妹都是现拿钱买这些东西的竟有一半!
我就疑惑,不是买办不得空,迟些日子,就是买的不是正经货,弄些使不得的东西来搪塞。”
探春闻言便笑道:“你也留心看出来了。不得空是没有的,也不敢,只是迟些日子,催急了,不知哪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不得,我们依然得现买。
就用这二两银子,另叫别人的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使得。若使了公中的人,依然是那一样的。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是铺子里坏了不要的,他们都弄了来单预备给我们?”
平儿笑道:“买办买的是那样的,他买了好的来,买办岂肯和他善罢甘休?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
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姑娘们支使奶妈子们,他们也就不敢闲话了。”
探春道:“因此我心中不自在。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通算起来,反费了两折子,不如干脆把买办的每月蠲了。
此是一件事。第二件,我方才往会芳园走了一遭,你看会芳园比咱们这个如何?”
平儿便道:“当日起园子时宁府还在,咱们这大观园还占了一部分会芳园呢……算算会芳园能有咱们一半?”
探春道:“我方才与傅姨娘说闲话,谁知这会芳园,除她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三百两银子剩!我这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一旁的宝钗心下颇不以为然,只道探春太过斤斤计较。因是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
这前头的话也就罢了,不过是说探春不知柴米油盐,其后话锋一转提及《不自弃》,意思是勉人自励,而莫要将心思放在那鸡毛蒜皮、省几两银子的事儿上。
探春听了顿时心下不悦,面上却笑道:“虽也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哪里都真有的?”
宝钗马上反驳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这话说的愈发不客气了!
探春虽还笑着,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姬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
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
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
宝姐姐这话满是讥讽,意思是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去办大事,没有经历过大事太可惜了。
平儿见二人彼此怼起来了,赶紧过来打圆场说:“两位姑娘可怜可怜我,这寻章摘句的我可一句都没听懂。我看不若叫了姑娘们来,也不说正事儿了,就看两位姑娘讲学问吧。”
平儿这一打岔,宝钗也就不再与探春纠缠,但也没有往后退的道理,因是说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宝姐姐的意思是事情虽小,但道理还是应讲清楚,你探春抠那点小钱就是不妥!
闻听此言,可把探春气了个七窍生烟。心下不由得思量起俭四哥先前所说,这宝姐姐满口大道理,正经主意一个没有,眼看着就是来搅局的。如今总要想个法子先将其赶出去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