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Chapter43(2/2)
心不由悬起。
信里这样写道:亲爱的艾波洛妮亚,希望你在罗马一切都好。如你所料,克罗切已将赫尔墨斯视为仇敌,他并未表露出来,但基于我对他的了解,这个老流氓已经对赫尔墨斯恨之入骨。如今他疑神疑鬼,已将我视为最亲近可用之人。我想,万圣节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茶花女》将在马西莫歌剧院上演,克罗切邀请我们前去观赏,我打算借此机会除掉他。不知你是否赞同,速回信!对了,你之前让我调查迈克尔与美军官员的事,似乎有些眉目,给基地供应果蔬的马里尼打听到,那一天会有一班军机直飞美国。我想,他可能要回去,需要我替你和他道别吗?
放下信,艾波洛妮亚凝望方格窗棱外的夜色,朝东的窗户无法欣赏绚烂的夕阳,城市灯光未亮,淡紫的天空晕染进无尽的黑里。
这就是他们的后备计划。杀掉克罗切。
放在七月农机刚暴露时,克罗切贸然死亡,他罗马的好朋友们一定会下令严查,那几位黑手党也循着味扑上来,意图分一杯羹。而吉里安诺这位根基不稳的继承人将成为首要怀疑目标,众矢之的。真相不重要,利益是关键。
可现在不同。他们手握农机专利,成立农业机械公司,该分配的利益已然分配到位。通过展览会拉近了和老牌贵族、新兴商人的关系,又向中央巡查员展示吉里安诺的民众支持率。罗马的大人物们不会对吉里安诺下手了,他们只会拉拢他、努力使他成为自己的一员。这是艾波这一个多月感受到的。如若不然,这些罗马人又凭什么要对她这位西西里的乡下姑娘青睐有加呢?
艾波洛妮亚摊开信纸,钢笔笔尖翻飞,流泻出一连串字。
她这样写道:亲爱的图里,如果你认为时机成熟,我将全力配合你。下周二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我会返回西西里,届时商讨实施细节。关于那位美国人的事,
笔尖停顿,艾波想了许久,久到外界灯光如繁星亮起,她才提笔继续写道:无需与我多说,也请不要向他提起我。替我向西多尼亚问好,爱你们的,艾波。
伴随最后一颗句点落下,艾波洛妮亚放下钢笔,轻轻吹干墨迹,将纸张折叠装入白色的信封,走出房门,捏着封好的信件敲响比安奇的房门。
“明天一早邮回西西里。”她将信递给男孩,叮嘱道,“再记得订购下周二晚间的火车票。”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换上睡衣,艾波洛妮亚从橱柜里拿出安布罗斯偷偷塞进行李箱的、自家酿的葡萄酒。条件简陋,她并无漂亮的葡萄酒杯,用喝水的马克杯倒了满满一杯。
今夜是农历的月尾,晓月如一截剪下的指甲,无人问津般落在夜空的角落。
艾波将腿收拢,脚尖踩上座椅,整个人蜷缩进木头餐椅。她对着窗外的天空、城市、风月,猛地喝灌下一大口酒。
带着柑橘和柠檬的香气,她嘴里哼唱起意大利最著名的咏叹调,祝酒歌。先是意大利语,接着是中文,一遍又一遍,直到杯中酒饮尽,她疲倦又颓唐地扑进柔软的棉床。
*
十月第四个周二的夜间,吉里安诺的书房。
璀璨的水晶灯弃置不用,单拉了一盏五十瓦的白炽灯直对着书桌。桌面摊着歌剧院平面图,各处细节纤毫毕现。
原本堆在桌面的几卷地图和小旗摞到了角落。
“我们可以派杀手,从这里冲出来往他肚子上一捅,然后从货运通道离开。”雷默斯拿起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啪地放到图纸西北侧、连接侧包厢与二层观众席的拐弯处。
玛莲娜单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搁在腰后,姿态闲适,眼神犀利地在那个拐角反复逡巡,她赞同道:“是视觉死角。保险起见,可以让马里诺陪同,放松警惕。”
马里诺是钢铁厂除克罗切之外最大的股份所有人,不仅如此,他还是明面上赫利阳伞制造厂的投资人,巴勒莫有名的富商,黑手党眼里的平民。
坐在一旁单人沙发、背对着他们的皮肖塔转过头来,无奈说道:“组织里的小伙子马里诺基本都见过,这家伙演技差,无论谁被派去动手,他的表情都有可能泄露端倪。”
吉里安诺双手撑在桌面,盯着图纸说道:“换一个人,不要马里诺。”
西多尼亚坐在角落的单人椅靠背椅,手里打着毛衣说:“有些难度。那个陪同克罗切的人,身手不能矫健避免真的抓到人,而且要得他的信任。”
几人又思索着提了几个名字,从斯科皮亚先生到奥洛尔亲王的管家,均被驳回。
皮肖塔冲玛莲娜举杯,建议道:“也许可以派姑娘去。”
“不行。”女人一口否决,“她们还不足以胜任。刺杀需要力量、速度、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超越常人的冷静。这些女孩或许足够勇敢和聪慧,但我不认为她们能处理如此艰巨的人物。”
皮肖塔一语道破:“你不舍得她们沾血。”
玛莲娜语气一滞,想要反驳,但扪心自问,她确实不忍心那些鲜花一般的少女沾上鲜血。因而,她一言不发,仅沉默地注视着图纸。
艾波洛妮亚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僵持的场景。
她将帽子和外套搭到长沙发的副手,问道:“发生什么了?”
雷默斯把目前的问题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艾波听后,指尖抚上粗糙的纸张、划过纵横交错的黑白线条,对着平面图思忖片刻,说道:“别纠结人选了,我来动手。”
在坐几人都不是蠢人,瞬间明晰了她的意思。让赫耳墨斯杀掉克罗切,这是最合适的结局。巴勒莫警察和宪兵出于利益考量和惯性懒政,只会认为内部黑手党倾轧造成伤亡。
玛莲娜率先开口:“可以。在包厢吗?”
艾波点头,“到时把手枪粘在椅子的侧面,避免我掏口袋引起他的戒心。”
吉里安诺看了雷默斯一眼,后者立刻说:“我亲自去办。手枪的位置保准粘贴对。”
艾波洛妮亚走到桌前正位,雷默斯顺其自然让开位置,她说:“不过,为防止意外发生,我们还要讨论一下,如果我没有顺利抵达包厢,该如何做。”
“能发生什么意外?”皮肖塔哂笑道,“就克罗切手底下那些人,根本近不了赫耳墨斯的身。外围的保镖全是从洛特山谷调出来的自己人。除非他们有狙击手,但优秀的狙击手早已被军方挑走,要么在罗马保护高官,要么为美国人效力。克罗切手下可找不到这样的人才。”
话虽如此,艾波洛妮亚还是说道:“如果我发生意外,或者枪出了纰漏,那么就执行后备计划,在克罗切看完歌剧,从包厢出来,经过这个角落时,遵照雷默斯的计划将她处理了。”
吉里安诺极为赞同地点头,一锤定音:“就按照艾波说的办,务必要让克罗切去见上帝或者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