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 62 章(2/2)

甄封氏在商三娘跟前也没有遮掩,直白坦言:

“可不是?可怜我儿叫拐去这好些年,就是贞洁犹在,林家薛家诸位也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到底天长日久,难免有瞒不住人的时候。若是给了那等人口众多的家族,难免口舌龌蹉,又或公婆苛刻、夫君膈应。”

说着十分叹息:

“我看她自是千好万好,也信贾大人不至于叫她没了下场——

可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只贪图妻族世交故旧情分勉强奉承的,和正经用了心思的,毕竟不同。”

转眼这些话,就又传到谢祄耳中,谢祄如何耐烦?不过是怕自己表现出不耐来,叫人以为甄封氏母女连自己这个倚仗都没了,日子越发难过,才强自忍耐罢了。却少不得将那些自以为讨好了他的耳报神一一记了,准备回去交贾敏好生教导黛玉商三娘一场保密整顿课。

好不容易甄封氏那边消停了,那些耳报神也安分了,谢祄才好抱着阿拉在床上滚了两圈,对着兄弟好一番吐槽。

从“冯渊哪里好”到“明明是拐子不做人,结果倒要叫被拐的委屈求全”,又想到现代那样太平盛世好日子,都免不了拐卖的、被拐的,又有那些只顾着自个儿口头痛快的“受害者有罪论”者的……

一时愤愤,偏生又不是个手段玲珑擅长布局能够破势的,虽看世间多有不足处,有改天换地之心,又无下手之能。白郁闷半晌,只落得胡乱惦记这个谋士那个智者的,可惜生不逢时,最终也不过徒自叹息。

只是一唉二叹的,叫阿拉不耐烦起来,一爪子糊过去,却忘了自个儿如今体型不比往常,差点儿直接塞了谢祄满嘴,叫谢祄“呸呸”几声,再顾不得叹气,倒是和他掐耳朵捏尾巴地闹了起来。

谢祄和阿拉闹了小半夜,筋疲力尽,临睡去时犹念念不忘三世传说中那些运筹帷幄布局天下的能人。

可惜一夜沉沉,未曾得一人入梦也还罢了,偏还梦到幼年时看过的红色影片,详细剧情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那慷慨激昂的“自食其力”、“荒野变沃土”之类的演说一再回放,间中穿插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老想着依赖别人算怎么回事”——

可怜谢祄,说不清醒吧,又明知道是在梦中;说是清醒吧,偏又没办法叫自己从梦中醒来。

如此大半夜梦境,真不知道是那紧箍咒似的言语恐怖点儿,还是老头子那张老脸更叫人无奈些,把个谢祄从筋疲力尽熬到精疲力尽,偏偏好难得从梦中挣脱出来时,精神仿佛被掏空,身体却仍有无限生机勃勃,叫他有心赖床都赖不下去,只得怏怏起身。

果然才刚带着黛玉席方平两个用过早膳,那边甄封氏就来寻他商量。

商量的又果然是那点子事。

甄封氏想在金陵置办点儿产业,不难。

漫说动用林家关系网,就是谢祄本身,如今只凭着“女农神”授业恩师并亲近叔祖身份,也能轻易处置了。

何况还有薛蟠兜底。

甄封氏有心促成英莲与冯渊的婚事,也不算啥。

谢祄昨夜就看开了,左右英莲自个儿也有意,和冯渊在一处,总比盲婚哑嫁的强一点。

英莲又是那般性子,要如娇杏那样坐产招夫原也难,至少谢祄是没那本事去扭转她那脾性的。

选个冯渊,好歹小夫妻日后要奉养甄封氏也便宜,谢祄也有把握说服冯渊等英莲十八岁之后再圆房。

事,都不是难事。

就是甄封氏这人吧,怎么说呢,偶尔也是有几分伶俐的,就是太贤惠了些,哪怕前头为着英莲,总算乍着胆子反了一回三从四德,偏仍是个将当今公序良俗刻牢在心底的,更因着贾敏经年照应、娇杏累月夸赞,对谢祄着实亲近,言语间自然也是推心置腹的——

诸如昨夜与商三娘私下叹息的种种,说到谢祄跟前儿时,越发没有避讳。

她自是慈母心肠,为英莲诸般打算。

只可怜所忧虑者,皆是受害者倒要叫公序良俗约束、世人口舌威逼的妥协求全,更可怖的是,甄封氏竟满满都是“英莲恰遇着冯渊这个良人”的庆幸,却不见丝毫被世俗人言威逼之后的“委屈”。

无奈或有少许,却被“世道如此”的理所当然,与“英莲万幸有您在,纵没有良人也不至于青灯古佛”的感激万分覆盖得实实在在的。

可怜谢祄,当日天雷滚滚且还敢怼天怼地不憋屈的一个人,这会子叫甄封氏说得越发憋闷到十二分,偏还有火没处儿发,竟是憋着憋着,憋出浑身无力感来。

好不容易将甄封氏敷衍走了,谢祄抱着阿拉滚到罗汉床上,半张脸埋在阿拉毛绒绒的胸腹处蹭了半天,蹭得阿拉毛发蓬乱、自个儿也是发松鬓杂之后,才闷闷起身,给黛玉上课去了。

黛玉毕竟年幼。

虽说聪慧,到底这一府耳报神再殷勤,也不至于往闺阁小主子跟前说姻缘论拐子的。

黛玉纵隐约察觉甄封氏移居金陵的根由,却不好开口细问,更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那样叫受害者倒还要委屈求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