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1/2)

极轻的晚风绕过耳畔,撩起墨色发丝。

江远寒忽然不知该如何应答这句话,他不清楚小师叔是否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明白应不应该说些安慰之言。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对方的肩头袍角,映着素净的道袍与上方的点点血迹,几乎有一种渐渐朦胧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忽地道:“天地之大,人生之长远,总有重新相见的一日。或许……或许那一天,你我都能不再受世事局势的影响左右。”

李承霜静默地注视着他,他清浅微冷的呼吸,淡而缭绕的气息,如同残阳沉没后投入神州大地的第一缕冷月清光。

江远寒不躲不闪地回视,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就卸去了,他牵住对方的手,打趣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清心寡欲的玉霄神总算领会到,情关难过。”

李承霜颔首应道:“确实是这样。”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也是一个道貌岸然、搏取虚名的宵小之辈,或是一个表面满口大义,心中却唯有自己一人的狂徒。”

这话从江远寒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一些奇妙的反差感,无论是从行事作风还是从身份上来看,他都更像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反派。

宵小之辈,皇天后土、九州大地之中,自然数不胜数。而后者虽然不多见,但如靳温书一流,也是有一些的。

江远寒转而望向天边逐渐沉沦的残阳,色泽透入云层,似极柔软的浸血丝绸。

他听到小师叔说。

“我见你,如见魔障。”

江远寒没有真正地懂得“魔障”这两个字的深刻意义,他只觉得自己当时确实狂妄放肆,理该被对方觉得是邪修一流,不以为意,却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更不懂得在贬低辱没的含义之外,道门正宗里对这个词的另一种解释意义。

对某人、某物,达到相当地走火入魔的状态,才能称作“魔障”。

小狐狸笑了一声,道:“要是有机会的话,下次我见到你,一定乖乖地让玉霄神从头捋到尾,每一根毛都顺顺溜溜、服服帖帖的。”

这么假设地一形容,好像他真的是一只叛逆反骨、牙尖嘴利的狐狸了。

李承霜想回应对方地笑一笑,却没能笑得出来,他盯着江远寒垂落的发丝,见到对方侧颊边缘如灰烬般消散的几根墨发。

有什么东西攥着他的心脏。这颗从小到大,都被教育着仁爱善良、清正公平的心,似乎从对万物的博爱垂怜之中,被钻破了一个口子,向外狂涌着风,那些风浩浩荡荡地呼啸而过,在他的心口穿过。

李承霜仿佛只能听到那些空荡荡的风声。

“莫知。”

江远寒回过头来。

“你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了吗?”

江远寒目光微怔,其实当初,他也想着应该实现真正的莫知一个愿望,他当初只是想当然地以为要小师叔喜欢他,但看来也不一定是这样。只不过他现在一想到要从小师叔这里获取什么,就突然不愿意了。

他只能慢慢点头。

“好。”李承霜浅浅地说了一个字,随后转开话题,向其他的方向开口:“我从小被掌门师兄、师姐抚养长大,养恩不能不报。即便玄剑派要与我划清界限,甚至诛杀追剿,我也会退避三舍,不动弟子分毫。”

“我懂得。”江远寒道,“那其他人……”

“青龙真君说,前掌门李通尘在我身上没有希望之后,大约另有复生之法。我准备详细探查,寻觅此人,然后当面对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江远寒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但也不想对方太过于沉迷在仇恨之中,可是刚想开口劝说,又想到自己也是一样的执迷不悟,也就没有什么立场劝他了。

“然后……”

小师叔的目光好像漫进了很远的地方,似乎连沉入山峰间的残阳也不足以留住他的视线,但这目光很快收拢了回来。他低下头,掌心覆盖住对方的手背。

“等你。”

江远寒略微睁大眼,他之前并不愿意让对方有所希望的原因就在这里,万一自己没能回来,那岂不是误了对方一生?

“我辈之士,心在大道之中。你更应该……”

“魔障不消,道心不稳,如何叩问大道?”

江远寒被他打断,没有别的话再说了,他只觉得喉间艰涩,但很快又振作了精神,心中那股危机感越来越浓重,但他并没有害怕,而是顺势靠近了对方,伸手环住了小师叔的脖颈。

这是一个很驯顺的姿势,将自己完全地没入进对方的怀抱之中,被似桂似梅的淡淡幽香环绕四周,被微微带着寒意的半妖之体压低躁动,江远寒前所未有地神智清明,也前所未有地紧张。

时至今日,对于分别本身,他除了怅然,已经彻底接受、难觉痛楚,但此刻拥抱,抬头轻吻对方时,仍有一股缠绵不休的情绪填塞胸口。

这是相思难舍。只不过,他不懂。

李承霜任由对方轻吻过来,他如有所感,视线触上江远寒渐渐化为淡紫的眼眸,仿佛在刹那之间被摄住了神魂,怔愣了一瞬。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在他见不到的百里之外,在最后一丝残阳沉没、大地覆上黑暗的瞬间,那道迟迟追来的金色箭羽飞驰而来。

箭羽无灵,要追上李承霜,只有冲破眼前的阻碍。而方才江远寒却又跟李承霜换了位置,牢牢地阻挡住了箭矢的来向。

最后一阵剧烈的魔气翻沸而起,如同屏障盾牌般挡住箭羽流光,但这些参与的气息并没有什么用,在短暂的拉锯之后,还是骤然撕碎屏障,没入躯体,被强顿在血肉之内。

只不过这具血肉,早在消散的边缘。

这根箭从背部捅入心口,险些穿透而出。其中的金色灵气破坏性地向外摧折,痛到顶峰之处,不啻于万箭穿心。

但江远寒一声不吭,只是向他怀中更深处蜷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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