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八零知青不回城(2/2)
大队书记原本不爱管知青点的事。以前他们人多,四十来号人刚好自己凑个生产组,分给他们田和农具让他们单独劳动就行。从今年初开始,知青陆陆续续回城,尤其是秋收过后,知青点只剩下七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光了,他就更懒得再管这群看上去跟农民没啥区别的知青了。
但今天不行,今天大队书记不能做壁上观。这是原则问题,拿口粮出来酿酒,这种糟蹋粮食的资产主义做派必须要严厉地批评。即便他们当初是主席派来的革命小将,也得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大队书记黑着脸,招呼陆丹青:“小陆,你过来下。”
把人拉到边上,他才压低声音发话,“赶紧把这处理了,写检讨,在社员大会上做出深刻的检讨。你们虽然要回城了,但也不能留下坏榜样。要是其他人都有样学样,个个拿粮食酿酒,那大家还怎么备战备荒?到时候个个都喝西北风吗?”
陆丹青还沉浸在知青点酿出了酒的激动中,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还是田蓝发话替他解了围:“书记,您误会了,我用的不是高粱米,而是喂猪的高粱壳子。不信你看,秋天收的粮食还没分呢,我就是想拿粮食酿酒也酿不出来。”
她声音不小,围观的社员都瞪大了眼睛,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玩笑哦,祖祖辈辈都听说拿粮食酿酒,高粱壳子那是喂猪的东西,怎么能酿酒?
陈立恒示意大家看蒸馏过酒的高粱壳子,准确点儿讲,它们现在应该被称之为酒糟:“就是这个,兰花花用这个给大家酿的酒。”
剩下的酒糟也不能浪费,是现成的猪饲料,加上青饲料一起喂猪,肥猪效果应该不错。
大队书记看了他们一眼,自己拿大木杓舀起高粱壳子仔细看,然后又那竹筒盛了一口酒倒进嘴里,狠狠地砸吧两回,最后终于给了肯定的判断:“好酒!”
田蓝如释重负。
有大队书记这句话,他们酿酒卖的事起码成了一半。
她趁热打铁,招呼看热闹的社员:“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们,尝尝味儿,要觉得酒还行,那就掏钱买吧。自己准备瓶子啊,公社高粱酒两块钱一斤,咱们这里卖一块五。”
立刻有人嚷嚷:“人家是用高粱米酿出来的,你这是高粱壳子,怎么能一样?”
田蓝笑嘻嘻的:“我们又不强买强卖,你愿意去公社买,我们又不会拦着。酒就摆在这里,总共就这么多。先买先得,买迟了你想要都没有呢。”
社员们都意动了。在眼下的农村,酒和烟都是硬通货,限量供应,大家又都用得上。买不到香烟的人普遍可以自己卷烟叶,买不到酒的人可没法子不用粮食来酿酒。
立刻有人站出来要求试喝一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现在人当真朴实,压根不好意思占别人便宜。说是喝一口当真就一口,一竹筒酒传下去,到最后,居然都没喝光。
最先要求品尝的人开始下订单:“给我留三斤,我回家拿酒坛子。三斤啊,我家要起房子。”
村里人起房子基本上都是泥巴屋,自己打土坯,屋子也盖不大,一天就能成型,然后上面覆盖芦苇和茅草,做屋顶。
这种活都是秋收秋种过后做,一来错开了农忙,大家伙儿能空出手帮忙。二来秋冬雨水少,泥土胚不容易被雨水泡散。
盖房的人家虽然不掏工钱,但按规矩要给来帮忙的人准备吃的。上不了鸡鸭鱼肉,起码菜里有油,汤里有蛋,桌上的饭管饱。如果再来一瓶酒,那就没话说了。
他一开这个口,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跟着订酒:“我也要,我家也起房子呢。”
泥巴屋子虽然盖起来简单,但不经住。每年要翻新不说,隔了几年还得重新盖。所以每年秋收过后,村里到处都有人家盖房子。即便老房子还能住,儿子长大了讨媳妇,不也得起新房子吗?总不能叫新媳妇跟老公公挤一间屋。
赵家沟的社员也一个看一个呢。有人表态请人盖房子要请喝酒,其他人就得跟上。不然在村里落的没脸,主家面上无光。
有他们打头阵,15斤酒,你两斤,我三斤,他一斤,没一会儿就散出13斤。田蓝看剩下的一斤多酒,赶紧喊停:“好了,卖了,剩下的我们自己喝。”
大队书记这才暗自松口气。
虽然这两年大家懒得搞批.斗,割资本主义尾巴也不积极了,但毕竟规矩还在。小打小闹偶尔搞一次还行,要是长久卖酒,那就不成样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招呼要回家拿瓶子装酒的众人:“钱都带上啊。知青难得做回酒,别占人便宜,以后都没了。”
陈立恒看了眼田蓝,准备开口表示这酒常做常有。田蓝却朝他使眼色,让他别出声。
她挥舞着手上的钞票,招呼知青们:“走,买肉吃去,今天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知青们欢呼。
要知道这几年虽然粮食产量上去了,大家能糊弄饱肚子了,但肚里没油水呀,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块肉。
他们下乡后吃的最痛快的一次肉还是死猪肉,都已经埋进坑里了,但因为其他知青点的知青来访,他们也知道那猪没大毛病,不过是偷吃玉米吃多了撑死了,所以索性将死猪挖了出来,砍了4条腿,直接炖了一大锅。
吃完之后,大家还后悔干嘛不把猪直接挖出来,好歹能多吃几顿。
现在,兰花花手上拿了6块钱呢,能买4斤不要票的猪肉的,还能再白搭一份猪骨头。
看着知青们欢呼离开,大队书记悬着的那颗心可算踏踏实实落回胸腔子了。看来这些城里娃娃就是想临走前吃顿好的,所以才挖空心思折腾。
不过他们可真是能藏,来他们住家沟这么多年居然还留一手,以往都没露过他们能不用粮食就酿酒。
大队书记张了几次嘴巴,眼睛一直瞅着大锅,希冀从中发现不用粮食就酿酒的奥妙。他有心想开口问,到底拉不下这个脸,不好意思白占便宜,只能含含混混道:“要是找到门路回去了,提前跟队里说一声。我不扣人,到时候该批条子批条子该盖章盖该签字的签字。行了,你们自己收拾吧,”
他又深深地看了眼装酒的木桶,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了。仿佛害怕自己多呆一秒钟,就扛不住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诱惑,直接被腐蚀了。
吴秀芳看他的样子好笑,对着大队书记的背影轻轻地啐了一口,兴高采烈地和田蓝商量:“兰花花,咱们晚上怎么吃?”
4斤肉啊,整整4斤猪肉,可以做一大桌年夜饭了。什么红烧肉、白切肉、回锅肉、水煮肉片、粉蒸肉、辣椒炒肉,每一道都是美味佳肴啊。
田蓝一开始还没啥感觉,她上辈子毕竟已经做到那个级别,国家在困难的时期,她的生活也比大部分老百姓过得强。所以穿越到1979年,她也没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馋的气息。
结果吴秀芳一报菜名,田蓝居然感觉自己口水分泌过盛了。妈呀,原来她活了三辈子,依然是个肉食动物呀。
当天晚上,知青点沸腾了。还搞什么回锅肉红烧肉粉蒸肉虎皮蛋烧肉啊,最简单的方法,白水煮肉切片,蘸大酱吃。原汁原味,配上大酱的咸香,那滋味,甭提了。
见多识广的田蓝和陈立恒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是我吃过最香的肉。”
其他知青也拼命点头。
没错,太爽了。他们终于过上了大口吃肉的日子。即便只有这一次。
田蓝下意识地冒了句:“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试试?以后顿顿有肉吃。”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接她的腔,包括已经在农村娶了媳妇养了两个孩子的胡长荣都没吭声。
田蓝想叹气。
因为她知道即便回城之后,这些知青当中为数不少的人生活也不尽如人意。
不说那些还没有在城里找到正式工作,只能在街道工厂打零工的,就是顺利接班了父母的岗位,成为光荣的国家工人的知青,再过十几二十年,好多人都要经历大下岗。
而他们,因为在该学习文化知识的时候荒废了书本,大部分人都从事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当下岗潮来临后,人到中年又无一技之长的他们就被时代的浪潮狠狠拍击在沙滩上,狼狈不堪。
田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不说这个。我只说一件事,国家现在已经恢复高考了,国家要从我们年轻人当中挑选人才,接受祖国的考验。不管我们身在何方,我希望大家都能够保持终身学习的态度。即便没能考上大学,后面不管工人夜校还是电视大学或者函授班等等等等,所以能够学习文化知识和技术的方式,还请大家都不要放过。千万别觉得学不学无所谓,反正一个饭碗端一辈子。世事难料,就好像当初我们也没想到自己会下乡一样,谁晓得以后会怎样呢?只能说,学到手的东西永远是自己的。我们也看到了,不管在城里还是乡下,有一技之长的人总要比其他人活得轻松点,也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大家面面相觑。
吴秀芳忍不住开口劝:“你们还是跟我们一块回去吧。你们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立恒摇头,态度坚决:“我一分钟都不想和蓝蓝分开。”
太肉麻了。
大家被堵的完全无话可说。
4斤白切肉,一大锅白萝卜肉汤,听上去分量不少,但在7个知青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众人呼呼啦啦,吃的一干二净,最后连汤都没剩一口。村里的狗只能咬着被剃干净肉的骨头,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去吃。
大家吃饱喝足,最后一抹嘴巴跟田蓝和陈立恒告辞。
吴秀芳拉着田蓝的手,忧心忡忡:“你真的还要留在这里吗?不如回城复习去。”
田蓝微笑着摇头:“我已经想好了。不管在哪儿,我都不会辜负光阴的。请你也一样,青春最美好,多宝贵,不要浪费。”
大家是帮忙收拾完碗筷才走的。所以田蓝和陈立恒也能洗洗早点睡。
他俩谁都没挑灯夜读,因为一来手上没书,二来屋里的灯泡瓦数实在太低。在这种光线下读书,实在是挑战自己的视力。算了,身体健康比较重要。好不容易从病歪歪的老年人变回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还是多爱惜点自己吧。
陈立恒打了热水过来给田蓝泡脚,说起酿酒的事:“我看大队书记那边玄,估计只能忍受咱们一锤子买卖。再继续下去,恐怕他就有话说了。明天我去找他谈谈吧,没报纸,有广播,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田蓝却成竹在胸:“你甭管,明天咱们继续做酒卖。你等着吧,农村政治的最大特点叫发动群众斗群众。不用咱们吭声,自然有人替咱们说话。”
她眨眨眼睛,笑眯眯道,“大队书记家的儿子要娶媳妇了,你说他家要不要买酒?缺不缺酒喝?”
陈立恒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管理工作的人,闻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让他们自己内部瓦解。”
大队部的人都统一不了态度了,那就没办法让他们停止酿酒。而只要大队干部开始掏钱买,其他社员更加无所忌惮。
凭什么呀?你干部能做的事,我们老百姓就不能做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还当是旧社会哩。
惹毛了大家,照样批.斗你。
要知道他们这波知青下乡后,可没少兴风作浪,煽风点火,大家的革命积极性都不低呢。
陈立恒笑着给田蓝揉肩膀,夸奖道:“还是咱们田政委厉害,宝刀不老。”
田蓝一点也不和他客气,还使唤人:“这边这边,用点力。哎呦,今天可真累死我了。”
酿酒毕竟是头一回,什么都得摸索着来。后面虽然有其他知青帮忙,但她也累得腰酸背痛。
陈立恒笑着让她把脚抬起来,帮她擦了脚,把人塞进被窝。泡脚的时间太长也不好,人容易发晕。
他自己就着剩下的水也泡了一回,让田蓝扭过身来趴着:“给你背上摁一摁,好歹也松泛松泛。”
田蓝好好享受了一回按摩,十分舒坦,哼哼唧唧道:“你加点热水,水冷了还怎么泡?下次再弄个桶吧,一块儿泡脚。”
陈立恒点头赞同:“我明天找个大桶,一起泡,还能节约水。”
田蓝舒服的都要睡着了,只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陈立恒听她半晌没再吭声,抬眼一看,嘿!这人啊,都已经睡着了。可真是不藏心事,睡得比谁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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