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八零知青不回城(1/2)

让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紧跟着食品厂过来的不是县里各家工厂的工会来买年货,而是县里的酒厂。

酒厂的干部郑重其事,绝无一辆自行车摸黑而来的道理,他们郑重其事地拿着介绍信先去公社拜访,然后坐着拖拉机,一路突突突进的赵家沟。

大队书记听说公社干部陪着县里的人来知青点时,第一反应就是眼前一黑。

完蛋了,李逵找上李鬼的门了。

酒作为要消耗粮食的副食品,严格来说,除了酒厂之外,就连供销社的酒坊都不应该投产,根本就没销售资格。

但法理之外有人情。

县领导也清楚,单凭酒厂的产量根本没办法满足全县老百姓的需求。因为酒厂的产品主要外销啊,能在本县销售的还不到一半呢。

所以,各家公社供销社自备酒坊酿酒卖酒的事,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凡事都有度,已经下放到公社一层了,估计人家酒厂早就忍得够呛。现在你大队都开始酿酒,你不是成心砸人饭碗吗?以后大家都酿酒,那酒厂还开不开?大家还吃不吃饭?

大队书记一个劲儿在心里打鼓,没见到贵客,先自己的腿发软。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又陡然挺直了背,没等跟人握手打招呼,就脱口而出一句话:“我们大队没用粮食,用的都是喂猪的饲料,人不能吃的!”

他在心里拼命地补充,要是县里的人责问玉米芯子和山芋粉渣都能吃,当年饿肚子的时候连玉米外面包着的皮都抢着吃,那他就带人去猪圈,直接回怼对方:有种你捞出来吃!

没想到公社办公室主任满头雾水:“老赵你说啥呢?”

大队书记还绷着脸,眼睛瞪得跟牛似的,说话硬邦邦:“我说我们没有违反以粮为纲,我们没有浪费一粒粮食。”

办公室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大队今年公余粮没交上?”

“谁说没交的,我们一两粮食都没少。”

“那你给我叨叨这干啥?”

大队书记不敢放松:“那你们来干啥?也没说要检查工作,还从县里来人。”

“检查个屁!也不看看啥月份,谁不忙啊?”公社主任指着旁边穿着大皮袄的中年人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县酒厂的王科长,过来可是有大事呢。”

大队书记就苦着一张脸,要给人递烟。

过滤嘴的香烟他自己可舍不得抽,他都是抽旱烟,好不容易攒下的几根香烟都为了招待领导。

他可怜巴巴道:“王科长,你瞅瞅,我们大队能酿多少酒?从早忙到晚,也不超过50斤,都是我们社员自己喝了,也不往外面卖呀。”

反正他要咬死一件事,这都是自产自销,跟大队的豆腐房粉房一个道理,属于农副产品,没搞投机倒把,也没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

跟在王科长身后的年轻人笑了,替领导解释:“大爹你误会了,我们来不是为了买酒而是为了买糖。”

大队书记这才松了口气。他也听儿女回家叨叨过知青点的事,晓得陈立恒去县里找关系,准备把酒和糖作为年货推销给各家工厂。

嘿!看来宋清远那小子还挺够意思的。

当初自己没白投票推荐他去当工农兵大学生。人虽然没回来,可还当赵家沟是自己的地盘,愿意为村里出份力,就很上路子了。

大队书记立刻换上了笑脸,赶紧积极推销:“买糖啊,好,我带你们去糖坊看看,要订哪种糖,玉米糖还是山芋糖?照说。”

没想到王科长却皱起了眉毛,追着问了句:“你们做糖用的不是粮食而是猪饲料?”

大队书记点头:“没错,一个是玉米芯子,一个是山芋粉渣,人吃不了,只能拿来喂猪,我们真没占粮食指标。”

王科长立刻大摇其头,十分遗憾:“那怎么行?我们的酒都是要卖到大城市里去的,要是让人知道我们的原料是猪饲料,还有谁买我们的酒啊?”

大队书记急了,立刻嚷嚷出声:“咋就不能吃?你尝尝看,我们造出来的糖又香又甜,干干净净的。玉米芯子山芋粉渣搁在20年前都是救命的口粮。全国老百姓有几个没吃过呀?谁吃出毛病了?这是两天好日子一过全都烧的不行了,还嫌弃起来了?”

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罐子糖浆,愣是让大家都尝尝:“你们吃吃看,你们说这糖不香不甜吗?我看供销社卖的冰糖都比不上这味儿。”

众人抿着嘴巴细细品尝味道,公社主任头一个竖起大拇指叫好:“不错,真不错,比白砂糖还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只那位王科长皱着眉毛,半晌没出声。

大队书记恨不得扒住他的脑袋用力晃一晃,你倒给句话呀。

“咱们做的糖,县里食品厂都说好。人家可是行家。”

不知道是不是大队书记的这句话终于打动了王科长,后者可算勉强同意去糖坊看看。

大队书记大喜过望,赶紧踩脚就要带人出去。

他婆娘喊住他:“帽子帽子,把帽子戴上。”

这老东西,还当自己是火力壮的小伙子呢。前两天挖水渠就光着脑袋,回家塞鼻子也就算了,耳朵都冻出了冻疮,晚上痒的睡不着,成心折腾人。

她埋怨了一句:“急啥急,把帽子戴好了。”

大队书记瞧不上往自己脑袋上扣狗皮帽子的婆娘,嫌弃了一声:“你懂个啥?这可是县里的干部。”

他老婆可半点不怵:“中央的干部也不差让人戴个帽子的功夫。就你急吼吼。”

嘿!这老娘们懂个啥呀?如果县里的厂都订了他们赵家沟的货,那就代表他们支援了工人同志。如果后面还有人犯红眼病,过来叨叨找事,他可有话回了啊。

你们想干嘛?这是要破坏我们农民跟工人老大哥的团结吗?我们产的东西,那可是支援工人阶级的。

哼!这话说了婆娘也听不懂。一点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就会围着锅台转。

他要不是为了这群娃娃想,他没事大冬天吹着西北风,跑前跑后,帮忙张罗这事儿?

大队书记在老婆子炸毛要揍他之前,赶紧捂紧了帽子出大门。

从他家到知青点也不远,走路还不到10分钟。

当初给知青点盖房子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自己得离近点。人家从天南海北而来,人生地不熟的,他这个当大队干部的要不多照应着点,叫人咋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知青点,却走了个寂寞,谁也没过来搭理。

大家太忙了,不管是迎接高考的知青还是本村的中学生,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外加八条腿。

熬糖的熬糖,蒸酒的蒸酒,拌料的拌料,招呼顾客的招呼顾客,个个都希望自己能生出第三只手,好歹能多做点事。

大队书记领着人过去找田蓝,她正忙着做酒曲呢。因为多了人手,所以现在蒸酒熬糖的活她也交出去了,省得她天天被酒熏的晕的慌。

“老九呢?赶紧喊他过来,这可是县里酒厂的贵客登门。”

田蓝随口应道:“忙着挖地呢。啥事啊?说吧,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这是集体作坊,搞民主集中制。”

酒厂的王科长和他的下属张干事从进了知青点之后,两只眼睛就没歇过,一直来来回回打量工作环境。

现在被点名道姓地问,张干事也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们制糖的地方?”

田蓝点头,手上也不歇,做了点说明:“虽然我们条件简陋,但食品卫生这一块很注意,你看我们的操作,所有人都戴口罩和手套的。”

王科长追了一句:“你们真的是用猪饲料做糖的?”

田蓝笑了笑:“那得看您怎么看。比方说南瓜,做得好,端到大饭店的桌上也没问题。可要是收了就把他们切了煮煮喂猪,也不稀奇。同样的东西,就看你怎么处理了。”

张干事好奇道:“你们这用玉米芯怎么做出糖的?”

田蓝笑眯眯的:“玉米芯本来就是糖啊,富含淀粉。就好像你们酿酒一样,淀粉既能转化为酒精也能转化为糖。”

王科长开始挑三拣四,一会儿说他们条件简陋,没办法保证产品的质量。一会儿说他们是乡下的手工作坊,生产的东西跟榨糖厂根本没办法比。

大队书记还在边上强调:“人不可貌相啊,咱生产出来的东西就是好。你们又不是没尝过。”

结果田蓝当场撂挑子,一点儿都没招揽客人的意思,还如释重负:“那正好,我还真怕你要糖稀。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我不给你们,面子上也过不去。”

大队书记急了,这姑娘咋回事儿。平常脾气不好也就算了,现在来的可是贵客。

他一个劲儿朝田蓝使眼色,还在边上拼命找补:“我们同志忙工作,说话直,其实不是这意思。我们还是非常欢迎……”

田蓝今天打定主意拆大队书记的台,当面就让他下不了台:“我就是这意思。实不相瞒!我们的糖稀都已经叫县食品厂包圆了。他们说的很明白,有多少给多少,绝对不嫌多。这做买卖有先有后,人家先到的,我们当然得紧着人家供货。”

她露出歉意的笑容,“谢天谢地,你们不缺糖就好。等明年吧,明年如果你们想发糖当年货,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预留。当然,你们看不上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大队书记听她直接把买卖给推走了,差点没气死。

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当场训斥不晓得轻重的知青,只能又嚷嚷:“老九呢?让老九过来说话。女娃娃家,这事你做不了主!”

田蓝直接横他一眼:“咋的?妇女不顶半边天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大家伙的事。叔,你们自己看吧,别耽误我干活了。现在要货的人可多了,我们接了单子就得准时发货。”

说着她头一扭,当真后老勺对人。

公社主任满脸尴尬,怎么碰上头没眼色的犟驴了?

王科长和张干事则急得不行。

咋搞的?这知青咋不按常理出牌啊?他们可是县里的酒厂,产品远销大江南北,她倒看不上他们了。

先前他们表现出挑剔的态度,就是想引人上钩,好主动配合他们完成采购计划。

可人家不按他们的剧本走。

王科长清了清嗓子,拼命找补:“那个,也不是看不上。咱们都是做食品行业的,自然要求就高些。我们也支持知青创业,这样吧,食品厂要多少我们也要多少。”

大队书记这回真是喜得眉毛都要跳起来了。他一张脸跟盛开的菊花似的,脸上全是褶子:“真的啊,那你是只要一回,还是天天订货呀?嗐!年货应该不用天天订,兰花花,你们加班加点干,一定要在腊月二十八之前把糖发过去。”

公社主任也跟着高兴。主要是公社并没有熬糖的作坊,大家不存在竞争关系。现在他们公社管辖的大队生产的唐西被县里的酒厂看上了,那公社也与有荣焉啊。

在场唯一没表现出喜悦情绪的大概只有田蓝本人了。

她直接双手一摊,满脸坦然:“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实话呀,我们的产量就这么高,已经被食品厂包圆了。您就是照顾我们生意,我们也对不住您的错爱了,我们的产能就这么高。”

公社主任先着急,赶紧发话:“你们有什么困难,现在就说。能解决的,我们就给你解决了。”

大队书记都松了口:“就是,要是材料不够用,我们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他在心里挣扎,要不,干脆让社员将家里吃不完的山芋也卖给知青点吧。反正这玩意儿真没人爱吃,他自己都不想吃。与其白放坏了,甚至被人当柴烧,还不如用来变成糖。

田蓝摇头:“不是原料的问题,是没有生产车间。”

原料她眼下真的不缺。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卖往糖坊玉米芯。还有人主动帮忙,把玉米芯子切开磨碎了再拿过来给他们用。

甚至连糖化缸,他们也可以从集市上买。本地人会烧陶土,大水缸不算贵,10个硕大的缸也不过100块。

他们现在缺的是车间啊。

不管是发酵池还是糖化缸,滴水成冰的冬天,那必须得在屋内。

知青点拢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能装下多少发酵池和糖化缸?车间面积太小,严重限制了作坊的产能。

大队书记开始摸脑袋,十分犯愁,这的确是个大难题。

别看农村地方大,但家家户户的住房都不宽裕。为啥?建材贵呗。砖头房子你得有钱才能盖。泥巴屋子倒简单呢,可他根本不可能盖大。大了就撑不住,会直接垮掉。

况且都进腊月了,你现在开始盖房子,啥时候能盖好?等你盖好了,差不多也要过年了。

你听说过正月才给人发年货的吗?

田蓝满脸遗憾:“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这条件。真谢谢王科长你们的厚爱了,可惜我们受不住。”

知青点里又是熬糖又是蒸酒,加上做酒曲也需要温度,所以屋里暖呼呼的,热的王科长满头大汗。

他现在心中是一千一万个后悔,他咋就不动作快点。他就该在看到邻居家多了从赵家沟买去的糖稀时,立刻追上门,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状况。

王科长已经没了先前挑剔的劲儿,开始打着哈哈跟田蓝套近乎:“同志,这个样子吧,也不要全都包给食品厂嘛!他们也就是年前忙一忙,过完年之后,就用不了这么多货了。所谓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现在也要拓展销售渠道,不能光指望食品厂。”

田蓝咧开嘴巴笑,完全无所谓的模样:“我开过年准备高考了呀,也不会生产这么多糖了。”

王科长感觉眩晕。

他怎么忘了?现在知青都流行回城。没办法接爹妈班的,也会想办法考走。

张干事赶紧强调:“这个高考可不简单,今年咱们全县才考走了几个人?当然,我不是说同志你学问不够,文化知识不足,而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摔下去的人更多。”

王科长反应过来,也跟着帮腔:“就是啊,即便你考走了,你的同伴们呢?知青点这么多人,难道以后就不过日子了?”

田蓝犯愁:“那我也没办法呀,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总不能把糖化缸分到家家户户吧,那我就没办法保证糖的品质了。还是算了吧,你们酒厂东西肯定多,也不差我们这点糖当年货。”

大队书记实在吃不消,直接拽着田蓝到边上,压低声音教训她:“兰花花,你咋就这么不会看眼色呢?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怎么能把贵客直接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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