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5/5)

路寻义只是看着她,死死看着她,不愿眨眼,他的心底在叫嚣,脑海却又冷酷地呵斥。

“你不喜欢我吗?”乔静突然软了口气问道。

“喜欢。”

“多喜欢。”

“一见倾心。”

路寻义喃喃自语,只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如刀割。

“我也是。”乔静看着他,呲笑一声,“我当时在想,这是哪来的一枝娇花啊,可别在西洲凋谢了。”

“没想到,你压根就是个霸王花。”

路寻义只是看着她,光是坐着听她说话便耗尽了他的力气,让他只能泪流不止。

“那你为什么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什么对自己总是这么苛刻。”乔静松了他的衣襟,粗鲁地拉着他的脖子,胡乱地在他嘴边啃了啃,“喝了我的女儿红,就是我的人了。”

她的话在路寻义耳边回荡,一下又一下,清晰到近乎凌迟。

路寻义倏地睁开眼。

窗外的大雨声,让他在混沌中清醒。

越州。

这里是越州啊。

是埋了他一见倾心爱人的地方啊。

“相爷,怎么了。”门口顺平问道。

“没事。”路寻义推开窗户,看着对面起伏的群山。

那里,埋着他的乔静。

埋着他在权力和爱人中被舍弃的乔静。

自从乔静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过她,大概是她不喜欢他了,便连入门都懒得做,她一向是这个脾气。

今日是他第一次梦到她,还梦的是当年在西洲的场景,是他在白日连想也不敢想的地方,大概是奖励他保护了他们的女儿。

他这辈子只哭过三次,都在乔静面前。

一次,是满怀爱意,却又不得不面对她的离开。

一次,是西洲第十年,他们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一次,是袁相身死,他不得在权力和她之间做选择。

三十入长安,这是他最辉煌的日子,却也是他痛苦的开始,为此他已经痛苦二十年了。

路杳杳出生的那日,他站在她床前的窗户便,只听到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你取个名字吧。”

“径曲梦回人杳,那就叫要杳杳吧。”他隔着窗户伸出手,手指盯着窗户纸,却好似能和里面之人十指相连。

“好,那你走吧。”乔静笑说着。

路寻义看着她:“我能看看你吗?”

“不行,路寻义,你记得我爹说得话吗?”乔静问。

“守心。”她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你的手上已经有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但我依旧希望你的路没有错,你能坚持守住你为国为民的心,而不是那个人手中的刀。”

“刀会伤到你。”

路寻义缓缓地收回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袖子擦了擦,缓缓说道:“我知道。”

“走吧。”

路寻义嗯了一声,无声地沉默离开。

“你会保护我的杳杳吗?”

窗户被人打开,露出里面那张熟悉的脸。

路寻义站在廊檐下,仰头看着那张脸,低声又坚定地说道:“会。”

“那你记住你的话,路寻义。”乔静看着他,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西洲。

一切都还没有变。

三年后,乔静走的那天,漂泊大雨,同日,他入了政事堂,成了大昇最年轻的相爷。

那日虽然下着大雨,但路府已经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顺平匆匆而来,他甚至还记得当时,泥泞沾湿了他的衣摆,在那件新衣服上格外刺眼。

他早已不是一杯就倒的小子,却还是在书房喝得酩酊大醉,只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的太阳升了上来。

和西洲的太阳完全不一样。

往后余生,他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光了。

他想起路远道在书房质问他时,激动的面容。

“权力当真这么重要。”

“是的,你能帮你做很多事情。”

“那娘当真是喜欢错人了。”

“你说得对。”

父子俩的不欢而散,却因为路远道意外发现母亲死得蹊跷而被圣人发现,一道圣旨落在路家。

“守心,现在还不能闹大事情啊。”高高在上的圣人低声说道。

他是一把刀,所以他明白圣人未尽之意,平静应下。

他亲自设计伏击自己的儿子,逼得他九死一生,狼狈逃亡陇右道,但在最后他油悄悄地将了圣人一军,挑中那个蓄势待发的宁王。

他知道宁王,知道熹妃,知道圣人心中难言的痛苦,所以他就在那道伤口边上安上一个炸/弹。

你不是喜欢熹妃吗,所以把她唯一的儿子远远送走保护起来吗。

甚至为了他杀了先皇后的儿子,隐隐有立他为太子的心思,那我就把我儿子送到你喜欢的儿子身边。

他死,你儿子也要死。

他睚眦必报,哪怕当时依旧式微时,依旧要布下暗器,等待反击。

要知道,西洲最多的便是孤狼。

而孤狼是养不熟的。

只是偶尔,他抱着生病的杳杳,听着她喊着哥哥,恍惚想起,年轻的路远道陪着他们在西洲长大,随着他们去了凤州,最后入了长安,见证了他们的相爱到相背,是他们之中唯一的见证者。

他实在太像年轻时的路寻义了,可骨子的傲气又太像她母亲了,刚易过折。

他不能自己走出困境,便谁帮不了他走出来。

“相爷,大郎君……去了。”顺平颤抖的声音在门口骤然响起。

群山呼啸,万树悲痛,路寻义脑子空白了片刻,让他盯着群山失语失神。

只是等他回神,一呼吸,便觉得太疼了,疼到他喘不上起来,手指在微微颤抖。

这个唯一见证了父母爱情存在的儿子,还是走了。

“回长安吧。”他听到自己轻声说道。,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