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1996(1/4)

陈凤霞是叫热醒的。

恍恍惚惚间,她想公家就是舍得费电,医院的暖气都开成了火炉。她一翻身,额头上的汗揪滴滴答答直接汇集成水流,身下的草席更是印了个大大的人字形。

不对!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暖气再足,她大冬天的在医院陪床,也不至于睡草席啊。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大眼睛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灰扑扑的墙上挂着的年历。

烫着大波浪头嘴唇猩红的美人画底下,赫然印着1996年7月。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医院病房的东西。

东西不对,时间更不对。

陈凤霞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

狭小的屋子跟墙壁一样灰沉沉。因为采光不好,太阳明晃晃地在房前的石板地上晒出了刺眼的白,小小的一间出租屋里没开灯却只能隐约看出几件家具的轮廓。

哪有什么家具啊,不过是两架放衣服被褥的柜子,往屋子中间一格,就成了里外两间。外头摆放着饭桌跟零星的生活用品,里面就是女儿的房间,更加黑黢黢的,白天黑夜都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认出来了,这是她跟丈夫进城打工后租的第一间房。

虽然只是间闷热狭小的破败民房,但对当时的他们而言已经是生活质量飞跃式的改善。在此之前,夫妻俩都是住在工地的工棚里。

他们这代农民工对自己苛刻的很。背井离乡出来就是为了进城打工,挣点儿钱都迫不及待攒下来好拿回家,谁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当时夫妻俩之所以咬牙租下这间房,是因为女儿年纪大了,要进城读书。

上小学的姑娘,总不能跟爹妈还挤一张床,好歹得有个自己睡觉的地方。

一想到女儿郑明明,陈凤霞就心口一闷。

她自认为已经尽心尽力,从小到大没亏待过这个女儿。可为什么女儿跟她说话都要夹枪夹棒,不噎死她就不痛快一样。

就说这回,她不过是劝女儿赶紧结婚成家。三十三岁的人了,再不生孩子,以后想生都没得生。看看隔壁床的儿媳妇,做了三回试管婴儿也不成功,急都急死了。

郑明明蹲在病房外头的走廊上埋头敲字,病房信号不好,她只能出来发邮件。闻声她头都不抬,只敷衍:“再说,我忙课题呢。”

她忙得很,刚评上副教授,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就连她爸爸开大刀,她过来陪床,也一分钟都不离开电脑旁。

陈凤霞急了:“你忙什么?课题没了明年再来。你这再不生孩子,无儿无女的,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过?!走出去,人家都要戳我脊梁骨,当妈的没成算不晓得规划,我丢不起这个人。”

郑明明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凤霞叫女儿看得发慌,这个女儿越大,她越觉得陌生,好像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完全看不懂这丫头。

病房里传来了丈夫暴躁的声音:“陈凤霞,陈凤霞,跑哪儿去了,要干死我吗?”

她赶紧应了声:“就来,水太烫。”

她抬脚往病房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嗤笑:“不丢脸,像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妈子吗?我宁可死。”

陈凤霞一噎,感觉一口气憋在胸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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