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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展岳这个问题,着实让嘉善先懵了一刻。反应过来以后,她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第一次见有人,想上赶着来“找揍”的。

嘉善眉峰一挑,弯起唇角笑道:“我说你几句,你以后就不再犯吗?大人可不是第一次‘监守自盗’了。”

不消特地拿出来说,展岳那些“监守自盗”的事例,简直就是不胜枚举。展岳沉静了会儿,终于将手上的那张聘礼单子彻底松了开。

他抬眸,见嘉善真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那张面孔上的神情灿然若春日桃花。展岳不由放轻了声音:“我听说,汝阳长公主回观里以前,特地来与你辞别过。”

嘉善轻轻“嗯”了下。她抬起眉眼,清淡一笑:“你有什么把柄在姑母手上吗,她来与我辞别,还要劳你亲自问一句。”

展岳面不改色道:“没有。”

“唔。”嘉善意兴阑珊地放开手上的纸,她轻拉紧了下身上的狐裘,状似不经意地道,“可姑母与我说——”

展岳眯紧眼,追问:“说什么?”

“没什么。”嘉善坏得紧,说一半又住了口,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她低下头,轻饮了口才做出的茯苓霜。那茯苓霜的外头还用牛奶|子另滚了一层,嘉善嘴里霎时充满了奶香四溢。

“也就是一些,你如何亲自请她出山,如何苦心积虑地想娶我的事儿。”解了一口馋后,嘉善才带笑不笑地弯起唇,她轻飘飘地道。

展岳抿了抿嘴。

他虽然早先时,不止一次擅自对嘉善表白过心意,但是忽然被她这样一说破,好像那些暗含情愫的过往,一下子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展岳微侧过脸去,他吐出一口热气,很点到为止地道了句:“哦。”

难得碰到展岳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嘉善觉得这场景,当真比日月同天还要百年一见。

她一时兴起,不禁捧着下巴,用看西洋景儿似的稀奇目光,打量起展岳的脸来。展岳之前半张脸都隐匿在了黑暗中,这次略侧过去时,嘉善才发现,他左半边脸上,有一个看着不是很分明的五指印儿。

其实是真的看着不分明。

只是映着火光,展岳又生得那样白,那半边脸上有着明显不同于其他皮肤的微红。

嘉善陡然心惊,她径直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走到了展岳身边去,细细看了他眼。

展岳也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儿,忙用完好的右半边脸侧对着她,他道:“怎么了?”

嘉善顾不得男女之防,她的眼底升腾起寒意。她踮起脚尖,拾起展岳那白月光般的下巴尖,不允许展岳逃避般地,仔细瞧了瞧。

嘉善的声音冷凝成一线:“有人打你,是不是安国公?”

展岳挨了打!

这个人选,嘉善几乎不做他想。以展岳今时今日的地位,连父皇都不会这样下他的脸,也只有来自父亲的责罚,是他不能避免,只能忍下的。

展岳的下巴被嘉善横空捏着,他只好用一种别扭的姿态望向嘉善。他轻轻道:“不是。”

展岳的声音低醇:“是祖母。”

嘉善惊讶地挑起柳眉,她收回手,微微按住了展岳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而后便唤来素玉,要了一支消肿的药膏来。

嘉善的手指清凉,她小心地侧过展岳的脸,埋下头认真地看。

“老夫人为何打你?”见展岳的面颊上,颜色有淡淡的红肿。嘉善便知道,闻老夫人这一巴掌,肯定不会太轻。

展岳的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在嘉善越离越近时,呼吸有逐渐变低沉。

他长睫微眨,以眼角的余光瞥她,沉默了半晌,才将那夜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展岳的鼻息里带着热气,连口吻似乎都略滚烫,他说:“不止打我,祖母也打了张氏一巴掌。”

“与她争锋相对倒没什么,祖母气的是,我对瑛哥儿——”展岳的话音忽然停顿。

嘉善已经用指腹,涂抹上了药膏,开始轻轻地揉起展岳的脸。

听他好端端地,却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嘉善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她不禁停了手,看向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揉的力道太重了吗?”

嘉善才吃了牛奶茯苓霜,两人离得很近,她小小的红唇里好像有一股十分诱人的奶香味儿。

又纯,又甘甜。

展岳僵硬地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唇瓣,他耳尖微红:“没有。”

嘉善这才放心,继续轻柔地帮他上着药。

她温和地问:“老太君下手也狠了一些。你是要当差的人,给属下看到,岂不是颜面扫地。”

嘉善一头青丝散在背后,撩人的发尾偶尔还会搔到展岳的指尖,那一股股幽香更是直接往展岳的鼻尖里窜。

展岳的胸口一下子跳得厉害,他一动不动,像是个刚生下来,手脚动不利索,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一样。

嘉善的指腹柔柔软软,轻轻按压在展岳脸上时,他那冰冷盔甲下的心口,顿时灌进了一阵又一阵的暖风。

默了片霎,展岳才意识到,嘉善正在问自己话。

他的舌尖又干又烫,他说:“祖母最忌讳家宅不宁,别的事情无所谓,唯独对这样的事儿,容不得沙子。你放心,我找二嫂要了水粉,白日当值的时候拿来擦了,没旁的人发现。”

嘉善点头,她慢慢叹了口气:“老夫人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她打了张氏,若不打你,只怕展泰不会轻易罢休,安国公也有了话头。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展岳垂下眼睑:“我知道。”

展岳的语气低沉,“如果我娘见到我这样威胁别人,可能也会觉得我手段不甚光彩。但一想到,张氏明里暗里,不知侮辱过多少次我娘,我实在克制不住。”

他说“克制不住”几个字时,嗓音开始轻微地发颤。

因为嘉善已经涂完药,细细在他被老太君打的地方吹了吹。随着这轻柔动作喷出的,还有一股醇香的奶味儿。

嘉善端详着那一处淡淡的红肿,轻轻地问:“疼不疼还?”

展岳的脸颊紧绷着,他哑声回:“只是看着疼,祖母没用什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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