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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钱?”我拧起眉头,实在奇了怪,他爸留了不少黑钱给他啊,至于放假打零工么?还是这样整日整日的,连着大半礼拜,太阳刚晒枝头,我就跳起床来这儿堵他,天天落空,他就跟农民似的日出而作,给我遇上的是去划玻璃,没遇上的指不定什么吃苦受罪的,越想越难受,心口闷着一团淤泥似的艰难喘息,“为什么?他缺钱花?”

其实也知道白问,屁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偏那孩子直磕下巴说知道,“大学孙哥哥挣钱,要赶紧长大成大大大男生,然后娶我。”

“咳……”我一口气岔到十万八千里,“娶谁?”

“我。”骄傲的抬抬下巴。

我怒得嘿,一巴掌打在那肥屁股上,你懂不懂道理?有没有文化?你个小爷们长大得娶别人,不是等着被人娶,长鸡鸡干吗的?当香肠一样放着好看啊?

哇———,孩子一憋嘴放声大哭,该长门牙的地方一团奶糖块,我,我是女孩子的呀……我没有鸡鸡的呀……大学孙哥哥就是要娶我的嘛,你好坏,你怎么这样坏的,哇——。我傻眼,看着那羞愤的肥丫头撒腿跑了俩步,掉头抢走送我的大白兔奶糖,然后继续双手捂脸飞奔,哇——妈妈——我要留辫子,哇——

我默默的看看掌心,很好,在跟一男的告白之后,魔掌吃了小姑娘豆腐。

掌心连着指缝,密开去看见一团大粽子似的人影缩脖子绕过拐角走了回家,可能冷了,揉揉眉尖呵出一团白雾,听见远远奔去的肥丫头哭喊,他也不抬眼,心事重重地看着地面掏钥匙。

“肖小龙。”我看他装瞎子,有种你继续装聋子。

他不甘不愿的抬头,瘦很多,下巴尖成什么样了,就乌黑的眼睛习惯湿漉漉盯谁看,“你怎么在这?”

“你觉得呢?”

“我要觉得什么就不问你了。”他现在说话能呛死人。

“我今儿跟你耗上了,管你多晚回来,我熬通宵也无所谓。”

“那天我跟你说过谢谢,七八十块钱一分不少还你了,还有什么事没了断么?咱俩。”他背抵着门,明摆着不打算请我进去,我特受伤,自尊噼哩啪啦发出被敲碎的哀伤哭声。一口气憋屈到不成,去抓他肩膀,他倒机灵,左右左的让开。

“你干吗老躲着我?”我放手,面无表情地问。

“你要不老缠着我,就不会觉得我躲着你。”他别别下巴,回答得很曲折,也很让人上火。

“你至于就这样讨厌我?跟对敌人似的。”

“不讨厌,”他顿一顿,“不相干,谈不上讨厌。”

“不准你跟我不相干。”我一伸手,推着他的肩膀抵在墙上,他没我野蛮,又乏,根本没力挣脱,只是深不可测的看着我。

“乐扬你想干嘛?”

我的脸上大概露出了想哭的表情,因为他的眼神慢慢染满同情和不舍得,“我就想知道你这两年怎么过的?发生了些什么事?你是不是缺钱花?”

“过的挺好,什么都没发生,不缺钱花。”他一口气说完,看看我,“可以了吗?”

“不可以,”我趁他说话,手一溜滑到他兜里掏出钥匙,不顾他的气恼和阻拦,直接开门进屋。鞋也不脱,无赖无耻地就近找了椅子就坐下。

我以为他会生气涨红脸,鼓着脸文绉绉的赶,却没有,他似乎特别累,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抚着额头叹了口气,关上门,然后安静的开始洗水槽里积着的碗筷。我走过去,看看垃圾桶,只有俩小袋空了的酱菜包装,又打开碗橱,一碟花生,一小碗冷粥,两三包斜桥榨菜,吃了一半的肉松用小铁夹封住袋口,我心里一阵发闷,哗啦啦的小水声音停住。

回头,我看见他洗好了碗,正利落的擦着灶台,就笑,“你现在会做家务了,记得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你什么都不会干。”

“是么?我忘了。”他随口说,“乐扬你没事早点回去吧,我今儿累,想休息。”

“你别赶人,”我跟着他走到饭桌旁坐下,“我真有事儿找你。”

他“嗯”了一声,看着我,我说就那次跟你提的,和乔敬曦他们下周去爬山,你一起来好不好,大家都挺想你,小乔也说了,不定往后还有多少时间能蹉堆儿鬼混呢。

他笑笑,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排灯影儿,“我不去了,你代我说句抱歉。”

“去。”

“不去。”他瞪我,没笑容了,“我还有事。”

“又是去哪儿打零工?”我压着桌子逼近他,他的神情微妙,又困惑又疲惫,“你怎么会过得这么拮据?你别以为跟驴似的咬紧牙关我就拿你没办法,你把我逼急了,我就去四处问,让你丢破脸我也非得问出个明白来。”

他指指门口,“去吧,我就怕你不赶紧走。”

我咬牙,“你真变了,哪儿练一口屁话。”

他摇头说我本来就这样,以前那是一直让你。

我眯着眼说肖小龙你今天不对劲,怎么不端着了,他把下巴颏在桌上说我早不该端着,对你客客气气让你老觉得我贱,欲拒还迎地等在原地,就等你把我捡起来,拍拍灰,灰散尽了,就跟从没丢掉过一样。

“我从没这么觉得。我那天说的话全都认真。”他那满不在乎的今儿一下子扎的我血粼粼。

“什么认不认真,就那么回事。”他冷笑,我跳起来就走,糟蹋什么都够了,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其实他在我身后没有发出丝毫动静,但我分明感到心里震耳欲聋的巨响,跟从高空砸落什么都碎了似的,心猛然拧起来剧痛,我几乎是本能地回头,正看到他无声无息的从椅子滑到地上,人事不省的晕睡闭上眼睛。

“小龙!”哪怕几百年的寿命也在一瞬间夭折断尽,我冲回去搂他起来,手抖个不停,抚到的额头一阵火烫,我拍他的脸,却冰凉。

其实刚才就应该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劲,疲乏的,没力气说话,怎么没察觉到,为什么没察觉到,不是发誓回来是对他好的么,为什么只会致气,一点没留意他状况不对?我擦擦眼睛,把他抱到床上躺平,他昏沉沉的“嗯”了两声,皱着眉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乐扬。”他无意识的唤,我呜咽地小声哀鸣。

用最快的速度挤了冷毛巾,必须去医院,我不要冒险,在心里盘算了路程之后,我翻箱倒柜想先找点退烧药让他服,床头柜锁得死紧,我用劲打不开,所幸在碗柜抽屉里找到一排药瓶药盒,我仔细看后血冲到脑门,他这会儿醒着的话我准往死里抽他,这都什么?!胃药,头痛药,黄连素……

“操!”我怒到痛,痛到更怒,都是些即时性的止痛药,他这两年到底在过什么日子,铁人也被消耗透了,好容易翻到一盒退烧片,我抖着手打开却发现全部吃光,“操操!我操!”我卡住他的胳膊扶起来,背在身上,踢上门往医院赶。“肖小龙我明告你,这笔帐我非算清楚。”

那些年出租车尚少,尤其这平民住宅区,我背他奔了一条街,终于拦到车,坐稳后我才觉得两条腿快断了。

“……乐扬……”车子的颠簸让他难受起来,迷糊说话。

“你闭嘴,马上到医院了。”我让他躺在我膝盖上。

“………不用去,看病……钱。”

他挣扎的推推我,我不理他,他还推,我发火地吼,“你这会儿别他妈跟我再提钱,肖慎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值钱,你要出事我见人就杀。”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我,面无表情。我也面无表情的回视。

“乐扬……”他叹息,我突然想哭,揉着他剪短了的头发说,肖慎你怎么能那样糟蹋我,我说的那些全是真的,我以前从没喜欢谁,就算我错过,是我那时候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是喜欢啊,你得让我学啊,我就对你说过这些话,我也不想再看别的谁,只要你还跟以前一样心里有我,我一辈子就只对你好。全天下谁都不准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