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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终,蒋瓛进了书房,睁着一双微醉的眼,问道:“查的何案?”

云起莞尔道:“师父原是想……先将师兄灌醉了再问不成?”

蒋瓛挥了挥手,道:“那截木头听了也是白听,灌醉了省事。”

云起笑着把今日所查之事认真道来,并未遗漏丝毫细节,就连巷内悍妇驱夫之事亦老实交代。

蒋瓛闭上眼听了个大概,坐于木椅上微微摇晃,道:“户部无那人名头?”

“是。”云起恭敬道:“夜里我本想与师兄再去李家村查一次,但师兄醉得不成样子……”

蒋瓛点了点头,道:“唔,你自个去不得。”

蒋瓛捋须道:“皇上派的案子……其中定有蹊跷,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险些便把此案结了。”

云起躬身道:“幸好师兄知道轻重,锦衣卫的担子落我一人身上,原是不成。”

蒋瓛道:“以你二人性子,正值互嵌互补,你这人太也自大,离不得锋儿一时三刻。”

云起线索断了,只想来请教蒋瓛,不料又被数落一顿,只得尴尬道:“师父说得是,师父英明。”

蒋瓛满意道:“这是自然,否则为师如何举你任副使一职?”

云起笑着拢袖,不再吭声。

蒋瓛理清来龙去脉,道:“挥锤之人,是一击毙命,还是数锤击破死者脑壳?”

云起心头登时一凛,犹如拨得雾开见月明,答道:“一击毙命!”

蒋瓛微笑道;“膂力高强,准头无误。可能曾是兵勇,亦有可能是石匠,铁匠。”

云起点头道:“对,石铁匠惯于抡锤。”

蒋瓛慢条斯理道:“伤势如何?可看得出是横击,侧击还是……”

云起恍然大悟道:“伤在后脑勺,而非头顶!”

蒋瓛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当不会是匠人,铁匠石匠用锤时俱是由上至下……唯一的可能是……”

云起热泪盈眶,激动道:“当兵的!王虎定是当兵的!师父你太英明了!我去兵部查名册!”

蒋瓛道:“慢。城中成制军如此多,人名如海,你如何查?”

云起道:“多花点时辰也就……”

蒋瓛眯起眼,道:“还是这般冒失?”

云起茫然不解,蒋瓛却道:“明日你再去兵部,从数年前在外征战,近年还京之军查起如何?”

云起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点了点头,蒋瓛道:“去罢,若是为师猜得不错,此案定是大案。”

云起自知再问亦无法问出什么来,此刻对蒋瓛这老不修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撩起前襟跪下,磕了个头,便即告退。

拓跋锋喝得烂醉,鼻梁在云起脖颈上蹭来蹭去,脚步东一踩,西一岔,一臂搭着云起肩膀,踉跄着走向皇宫。

“老头子偏心……”拓跋锋不满道,继而发起酒疯,平地一个斜斜站定,耍了式醉拳,喊道:“老头子偏心!”

云起笑得肚疼,安慰道:“老头子疼我便是疼你,一样的道理……你还吃师弟的醋了?”

“嗯……”拓跋锋点了点头,扒在云起身上,让他拖着回去。

拓跋锋满身酒气,又碎碎念道:“摸师兄耳朵……”

“?”云起莫名其妙。

拓跋锋摇摇晃晃,抓了云起的手,去捏自己耳朵,又捏了捏云起耳朵,道:“软不软……”

“……”

云起哭笑不得,点头道:“软,软耳朵。”

两人跌跌撞撞,回了大院,云起方舒了口气,道:“吃饭不干活的,来接你们正使!”

七夕纳凉之夜,银汉横亘于天,流萤四散于地。

锦衣卫们俱歇了班,数十名小伙子各自坐在大院中,三五成群,吵吵闹闹,人手一把扑荧扇,彼此喧哗,聊得不亦乐乎,正是“轻罗小扇扑流萤,卧看牵牛织女星”夏夜光景。

众侍卫一见云起与拓跋锋归家,俱忍不住齐齐哄笑,上前来接。

“累死老子了。”云起吩咐道:“搭俩椅子一处,让他在外面躺一会儿,灌了风好醒酒,别搬上床闷着,仔细闷吐了。”

“上哪去了?喝得烂醉,也不给弟兄们带两坛回来。”一锦衣卫拍了拍青罗扇,甩手旋给云起,云起抬手接了,脱去外袍,只不住抖那薄衣,扇凉捐风,道:“嗨!老头子家的酒喝不得,多亏老跋挡了几杯,不然今儿晚上别想回来。”

众侍卫又是一阵揶揄,云起自坐了张椅,让拓跋锋坐在自己身旁,拓跋锋嘴唇,鼻梁不住磨蹭,被云起拍了一耳刮子,脑袋便耷拉下去,枕在云起大腿上,咕哝几句突厥语,闭上双眼。

院中到处都是乘凉的竹椅,又有矮竹茶几上摆着夏季瓜果,偌大一个院内无灯无烛,锦衣卫们以竹篾,薄宣糊了无数小笼,抓了萤火虫困着,四处俱是飞舞荧火,照得满园通明。

是时萤火缭绕于拓跋锋脸畔,拓跋锋睡得正酣,被乱星般的瑶光映着英俊面容,云起一扇拍去,暗光四旋。

借着那微弱光点,云起看清扇上两行题诗,笑念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张勤,你未过门那小媳妇儿制的扇?这女孩儿字倒是挺美。”

那名唤张勤的锦衣卫只笑不答,打趣道:“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云起会心一笑道,看着院内侍卫们,心想七夕之夜,皇城中俱是成双成对,一群英俊小伙在此聚首不得人知,放出宫去不知得闹出多少女儿愁,女儿乐来。

偏生锦衣卫又不得乱走,进了宫,便得规矩呆着,应了那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之景,也真是造孽。

夏风习习吹过,梧桐树下萤光飘飞,直看得云起心旷神怡:

“今年七夕过得舒坦,也不下雨。有啥果子吃的来点?乐啥,对打油诗呢你们?”

荣庆笑着挽了袖子,于屋檐下翻拣,埋头道;“今儿有人封了好礼进宫,只备下两份,一份呈皇上,一份便送咱这大院里来了……”

云起笑道:“我没听错罢,谁家公子爷这么大派头?”

荣庆拾掇半晌,端了个玉碗过来,放在云起手旁茶几上。碗内盛了半碗冰,冰上堆满晶莹果肉。

云起惊道:“荔枝?!”

荣庆道:“你那王爷姐夫,傍晚着人送了二十筐,我见你与老跋没回,便自做主,分与弟兄们先吃了,只留得两筐。”

云起唏嘘道:“吃就是,都托我的口福啊,惦记着。”

众侍卫哄笑道:“那是自然。”

云起馋虫起了,也不顾洗手,便去抓了来吃,拓跋锋抽了抽鼻子,醒了。

拓跋锋迷迷糊糊道:“也给师兄吃点,什么果子?”

“狗鼻子咋这般灵呢?”云起笑道,随手喂了几颗给拓跋锋,又吩咐道:“荣庆,你现封一筐,外面寻个小太监,捧了给皇孙送去。”

荣庆道:“仁德殿遣人来寻你一晚上了,三番五次打听着,你约了皇孙不曾?”

云起答道:“没约,那待会有人来了,再顺路捎去就是。来来!都凑过来,一同乐呵。”

侍卫们笑着搬了竹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