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人比人（3/4）

石秀芬心里松了口气，赶紧站起来去迎丈夫。

石秀芬还没来得及开口，朱荣已经说：“咱们俩把鹿鹿的东西收拾起来，送到林家去。赶紧的，别耽误鹿鹿今晚休息。”

石秀芬大惊失色：“鹿鹿不是发脾气躲出去了，而是被赶走的？”

朱荣往林皎皎身上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挺清楚的声音跟妻子说：“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亲生女儿把养女赶跑了，咱们俩只能尽量圆了。”

石秀芬算是明白过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严重。

知道事情没有挽回余地，石秀芬迅速把衣柜里几件衣服裙子叠好，跟被褥一起打包进大块布料里头，然后跟朱荣两个把几个大包袱提到楼下，捆在自行车上。

等到石秀芬想起来还有点零碎没拿，跑上楼取的时候，被林皎皎拉住问：“妈妈，那条浅蓝色的裙子能不能留下给我？我喜欢。”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从厂子里买料子给你，这条旗袍是照着鹿鹿身材做的，你穿不合身。”石秀芬说完就绕开林皎皎下楼了。

“一条旧裙子也不肯给我么？什么‘朱家的东西都不要’，就最好说得好听。”

林皎皎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忍不住又抱着膝盖把自己气哭了。

朱荣跟石秀芬一路走，一路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了，“我就不明白了，鹿鹿到底哪里碍着她了，非要赶鹿鹿走？现在人家亲生爹妈把孩子接回去愿意得很，我什么都没脸说。”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说啊！”

“说什么说，说我孩子强抢到身边，但是亲生女儿整天给鹿鹿脸色看，我拦不住吗？可别丢人现眼了！”

朱荣越说越生气：“林家夫妻俩那么穷，还一碗水端平了，硬是塞钱和票给我，给皎皎上大学准备的。咱家倒好，拖着不愿意把女儿还给人家，结果亲闺女把人赶跑了，显得咱家夫妻俩办事多不厚道。”

“现在再掏钱也落下乘了，等鹿鹿出分了，你把咱们准备好的钱给鹿鹿送过去。”

“答应了孩子的，咱们得做到。”

石秀芬听得心里难受，但还是得安慰丈夫：“好啦，皎皎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了，咱们到底就这一个亲闺女，她不会办事也是过去经历造成的，你还能跟亲闺女记仇？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再说，两个孩子不是说分数差距挺大的么。估计考不到一块去，等分开见不着面，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夫妻俩心情沉重的把东西送到林家，林森夫妇的态度异常客套。

他们忽然意识到，林皎皎的所作所为让林森夫妇寒心了。

等他们俩回到家，竟然还有新的心灵暴击等着他们。

林皎皎理所当然的问：“你什么时候带我换户口啊？我不想被人占着自己的位置。”

……这话虽然也没错，但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太不舒服了！

爹妈的小棉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朱荣夫妻俩不想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在亲生女儿身上，他们也体谅亲生女儿在一个贫穷而且受人歧视的环境生活多年的愤懑。

石秀芬强笑几声，慢吞吞的说：“妈妈去做饭。”

她心神不宁的进了厨房，从柜子里取了五花肉和自家做的腊肠，搭配素材迅速准备了三菜一汤和白米饭端上桌，在这时代吃一顿白米饭搭配肉菜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了。

石秀芬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给孩子和丈夫盛饭盛汤。

等把一切准备停放，全家开始吃这顿迟了太多的晚饭。

林皎皎手上只夹蔬菜，可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盯着肉。

看着亲生女儿这副模样，石秀芬又心软了。她给林皎皎夹了几筷子肉，轻声嘱咐：“在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肉都给你留着。”

她以为林皎皎会声音甜甜的回答“谢谢妈妈”，可林皎皎却像是受到刺激似的，把碗里的肉都拨回盘子里，一股脑丢下碗筷高声说：“我不爱吃！”

沾了菜汤的米饭里洒在盘中，说不出的恶心，石秀芬看得食欲全消。

石秀芬僵着脸放下碗筷。

她茫然的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挫败的捂住脸，心里止不住的想，如果没发现女儿抱错就好了，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真的跟自己不亲近。

如果鹿鹿在家，从开始择菜、洗菜，她就会围着自己团团转，和丈夫一起端盘、摆碗、盛饭；若是碰上了爱吃的，她给女儿多夹两筷子，鹿鹿也会反过来给她夹菜，说“妈妈也吃，妈妈做饭辛苦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吃个饭都要受气。

明明是出于怜惜之情给亲生女儿夹菜，结果她却只会跟自己甩脸子。

还有，林皎皎不是说林家夫妻对待她很刻薄么？那她怎么帮着做点小事的眼力见都没有？

林皎皎会不会是故意我撒谎，说林家夫妻的坏话，让我可怜她吧？

毕竟，这种刺猬似的性子，在哪家也不会讨人喜欢的。

石秀芬心生怀疑，脸上不免带出几分。

朱荣把被米饭粒混了的菜拨进自己碗里，剩下干净的转向妻子，小声劝说：“再吃点吧，别跟孩子赌气，以后日子还长呢，慢慢的，她就懂事了。”

石秀芬勉强点点头，食不知味的吞下饭菜。

临到收拾碗盘的时候，朱荣挤开妻子，劝她先去歇歇脚，“你跟着抬行李累坏了，我洗碗吧。”

石秀芬点点头，顺势把活丢给丈夫，自己回了房间里越想越不喜欢林皎皎的性子。

等朱荣回来，石秀芬忍不住抱着丈夫，低声埋怨：“她回家来，倒比鹿鹿还像个大小姐。”

这个亲生女儿吃饭只出张嘴，什么活都不帮着做，回家第一件事竟然是赶跑他们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还想把霸占养女穿用过的衣服和物品，怎么想都不是个老实本分的。

石秀芬想起近些日子又努力上进，又和她关系亲密的养女，嘴里止不住就说起了抱怨的话：“难道我是给这个家当女佣的吗？林皎皎一点活都不做，你说林家是怎么养出来这种姑娘的。”

“鹿鹿就够娇气了，还会每天主动择菜洗碗呢。怎么轮到了亲生的，反倒不如了……”

石秀芬越说越难受，说话声音变大了自己也没察觉。

“我没指望自己亲生女儿是个多优秀的姑娘，但我希望她别这么不懂事儿！”

“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林家夫妻给她补课，一天都不休息，把她累坏了；她还说，他们对她不好、不用心。”

“都是给人做父母的，我自认对鹿鹿都没费过这么多精力督导功课，林家夫妇两个付出这么多心血浇灌这孩子，她完全不知道感恩。”

“老朱，你说她以后是不是也会埋怨我对她不够好？我怎么觉得咱俩换回来了一头白眼狼。”

石秀芬看丈夫不说话，拉着他摆事实做对比：“你想想啊，一样做孩子的，鹿鹿就被逼着回去林家，她也是去厂子里找你，找了个合适理由，让你带她过去，没偷偷跑了让人操心。”

“这才一晚上的功夫，我已经被林皎皎做的事情弄得又害怕又担心了！”

朱荣心里也有这层隐忧，可孩子是亲生的，她这么想回家，朱荣不会让她流落在外吃苦受罪。

朱荣努力安慰妻子：“秀芬，别担心，皎皎刚回家来，跟咱们肯定没磨合的地方。你多包容她一点，时间长了，就能看见她的好了。她才十六七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有些话你该说就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藏着掖着的。她一个小姑娘，指不定就是眼馋鹿鹿的衣服裙子漂亮罢了，未必长那么多心眼。”

朱荣咬紧牙根，下决心道：“就算万一真相处不到一块去……临近九月，皎皎就得去读大学了，一年也没多长时间在家，咱们忍忍就过去了。大不了当咱们这辈子没有子女缘！”

还真是这么回事。

孩子一旦养大了，断没有还挤在父母身边的。

林皎皎也是十六奔十七的岁数了，等到大学毕业就二十多了，国家分配工作指不定去哪个城市，她哪会一直跟在他们老两口身边呢。

“我明天开始，照着当初养鹿鹿长大的法子跟皎皎相处试一试吧。”石秀芬回答的十分勉强。

“还挑什么明天，咱们吃完饭都出去溜达消食，直接喊上皎皎，带她出去添置点东西，让她明白，咱们也是很重视她的。”

朱荣给石秀芬抹去泪水，“擦擦泪水，别让孩子看见。”

“她刚回家，肯定也很不安。林老师特意叮嘱过我，皎皎小时候被吓到过，性子十分敏感。”

“我这就去洗脸。”石秀芬站起身往洗手间走。

她隐约听到什么动静，但没放在心上，整理好裙摆的褶皱往洗手间走。

朱荣扬声冲对门喊：“皎皎啊，换身衣裳，爸爸妈妈带你逛商店！”

林皎皎立刻打开门，面无表情的店头：“我知道了。”

朱荣被这张冷脸噎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笑容。

他忽然就明白妻子的心情了！

——原来带着鹿鹿去供销社，鹿鹿绝对能高兴得一路小跑着跳进他怀里，然后甜甜的说“谢谢爸爸，爸爸最好了”，现在真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朱荣和石秀芬带着林皎皎出门，果然被刚刚一群看过热闹的邻居们围住了打听闲话。

抱错孩子是新鲜事，但算不得丢人事。

朱荣被问起，索性敞亮解释了，然后，他指着林皎皎和妻子笑：“以前觉得鹿鹿长得不像我和秀芬亲生的，结果真就不是我们孩子。这下看着像了吧？”

“像了，像极了，一看就是亲娘俩，一个模子生出来的！”

“我们先走了。给闺女添置点用的。”

邻居热情的让路：“快去快回，别耽搁了，一会供销社关门了。”

一家三口进了供销社。

林皎皎眼睛简直冒出热烈的光芒，但在营业员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却躲到了石秀芬身后不吭声了。

“皎皎啊，你喜欢哪个颜色？这块浅绿色真漂亮穿上肯定活泼可爱。”石秀芬客气的问，“有样布吗？借我给孩子比量下。”

“石阿姨，又来买布啊。”营业员往石秀芬身后看了一眼，提都没提那块嫩绿色的料子，若无其事笑着另外拿了深蓝色深绿色的料子过来，“石阿姨你不如看看这两种，都是又凉快又显得白净的料子。”

营业员说说笑笑：“说起来巧了，之前忙活时候我看到个姑娘长的跟您女儿特别像，不过她是跟她妈一起来的。也是一眼看中了那块嫩绿色的料子，额外还买了染晕色了的打折条纹布。”

石秀芬心里一颤，立刻猜到买布的就是她的鹿鹿。

“她买的打折布料是哪一块啊？”石秀芬状若无事的追问。

营业员拿出那块一眼看去就让人皱眉的料子。

石秀芬露出受不了的料子，心里想，还真是鹿鹿挑选布料的风格，不管多丑陋的料子，她都能想出办法处理成漂亮裙子。

“那这块料子照她要的数量给我扯几米。嫩绿色就不要…”

林皎皎插嘴，颇为强势的表示：“妈，我要这个嫩绿色的！”

“可是嫩绿色，不是很适合你的肤色。”石秀芬为难的解释，“这种嫩绿色是虽然好看，但只适合特别白嫩的皮肤，咱们不如买点深色，衬得皮肤透亮点。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才好看……”

“我就要这个嫩绿色！她能穿，我也能穿！”林皎皎固执的强调。

石秀芬被亲生女儿吼了一嗓子，心里难受，面子上也挂不住。

她勉强跟营业员笑了笑，“那就要这两种，不要其他的了。”付钱之后，石秀芬赶紧拉着林皎皎走了，心想，一个月内，她都不想再来供销社丢人现眼了。

回家的一路上一家三口谁也没出声，仿佛三个人都是哑巴，这在朱家过去是不敢想象的。

石秀芬和朱荣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林见鹿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这是剧情造成的误差。

在原著小说里面，因为“朱见鹿”对于林皎皎的一系列迫害，林皎皎表现出来的执着敏感等性格，都让她显得机智勇敢又坚强。

而且因为腿上受伤，林皎皎当时不良于行，朱荣和石秀芬两口子都只想着让亲生女儿赶紧养好腿伤，千万别留了后遗症，哪里还会考虑她吃完饭不洗碗不对呢。

甚至一直到后来，林皎皎性格都没有变化。

因为林皎皎多疑，她始终怀疑“朱见鹿”会再想办法害她，才会时时刻刻偷听“朱见鹿”与人谈话，进而发现“朱见鹿”偷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引导生母石秀芬去搜朱见鹿的卧室，抓住证据。这在原著之中被作者记录为“机智”，但其实依旧是林皎皎性格敏感多疑的一部分，与聪慧无关。

面对的情况不同，人对于同样性格就会有不同的态度了。

这种情况很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在这一部小说中，她被无数人喜欢，可她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到了《神雕侠侣》中却被所有人讨厌，认为她市侩了。

现在，林见鹿没做过那些让养父母痛心疾首的恶行，朱家夫妇当然更喜欢自家养大温柔的小棉袄，而不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要找茬吵架的亲生女儿。

两个女儿已经用实际行动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生的不如养的亲”了。

林森两口子实在腾不出空闲时间，但为了女儿高中毕业证上的名字正确，两家还是紧赶慢赶的在毕业前夕带着孩子去公安局恢复各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