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最后的最后(2/2)
我绝不会死,绝不会。
因为我要陪着他一起到老。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名黑衣男子匆忙地跑了进来,附在面具男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面具男子听后又附在布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布衣男子微微颔首,视线若有若无地看了我几眼。
我停下了手中动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边面具男子已经起身,锦瑟见状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面具男子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兀自往门口走去,锦瑟上前想拦住他,却被布衣男子挡住路,她皱起眉头,说:“柳伯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男子此时已走到门外,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疾步离开,没有再给锦瑟问话的机会。
他走后,黑衣男子走到布衣男子身边,使了个眼色给布衣男子,布衣男子与他对视一眼,抽出手中长剑:“速战速决。”
锦瑟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说:“你们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冷冷地说:“杀了你们。”
“你们!”锦瑟怒极,却只能狼狈地避开黑衣男子的攻势,“你们竟然骗我!”
黑衣男子嗤笑:“好天真的丫头。”
他手中的长剑紧紧地跟着锦瑟,招式凌厉但又留有余地,看到她慌乱躲避时不禁笑出了声,分明是在故意戏弄她。而一旁的布衣男子则一步步地向我走来,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杀意。
我定定地看着他,手指却以最快的速度割着绳子,终于在他送剑过来的那瞬间挣开了绳子,险险地避开了明晃晃的剑刃。这时门口飞速地跑进两个人,并非我预想中的周卿言,而是池郁和梓韵。
池郁见到我这边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梓韵则接过了保护锦瑟的角色,与黑衣男子交起了手,一时间场面混乱,看得我眼花缭乱。
锦瑟自池郁来了以后心情便快速地变化,从一开始看到他的惊喜到见他救我时的绝望,最终成了面无表情的麻木。
这种紧急时刻我无暇照顾她的情绪,憋足一口气后用力地翻起身解绳子,只是绳子还未解开,便听池郁焦急地大喊:“花开,小心!”
他这一喊使得我原本就已经酸痛的手指一抖,刀片掉落在地。
我一瞬间有些疑惑,眼前布衣男子正和池郁打斗,黑衣男子也在和梓韵过招,我要小心什么?可下一刻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的身后……站着锦瑟。
我还未来得及做反应,池郁已经撇下布衣男子,跑到我面前一脚踢开了锦瑟手中的匕首,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布衣男子也将长剑送入了他的身体。
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却没有刺落他脸上的笑容。
布衣男子缓缓地抽出长剑,挑衅地对我笑了一下。
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冲了进来,黑衣男子和布衣男子见状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往门口冲去。
我终于解开了绳子,在池郁摔倒前接住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怀中:“师兄。”
池郁缓慢地眨了几下眼,从怀中拿出帕子盖住我脖子上的伤口,笑着问:“疼吗?”
比起他的伤,我脖子上那道划伤实在不足为惧。反倒他的伤口一直在涌血,月牙白的袍子已经被染红,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师兄,我没事。”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断地说,“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这就去。”
他轻轻地笑了下,说:“这样的伤,见了大夫也没用。”
我明知他说的是实话,却还是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
“花开,”他按住我的手,俊脸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固执地甩开他的手:“等见了大夫后再说。”
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我怕没有机会了。”
“池郁,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我故作冷静地说,“这点伤很快就会好。”
“是吗?”他低低地说,“我……”
“花开,你放开师兄!”锦瑟冲过来一把撞开了我,哭哭啼啼地抱住了池郁,“如果不是你,师兄就不会受伤!”
她说得对,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池郁就不会受伤,但如果不是她想要杀我,池郁也根本不用来救我。
我冷冷地看着锦瑟,说:“锦瑟,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瞪大眼睛,委屈地说:“爹,娘,她竟然想杀了我!”
原来不知何时,周卿言已经带着将军和夫人到了破庙,布衣男子和黑衣男子已经被逮住,而阿诺正被周卿言搂在怀里,不住地低声哭泣。
他们听到了锦瑟的控诉,却没有插手的意思。
我走到她身前,伸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想杀你又如何?”今日之前我从未有过这么极端的想法,再生气难过时也不曾有,而她却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更是害到了池郁。
我早该杀了她。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恐惧,不住地拍打着我的手腕:“松手,你松手!”
我不为所动地看着她,说:“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我现在让你尝尝,被人杀是什么滋味。”
锦瑟的脸慢慢涨红,眼泪和鼻涕一齐落下,嘴里不住地求救:“爹,娘,救救我,救救我……”
没有人理她的求救,即使是往日疼爱她的将军和夫人。
“花开,放过她吧。”
最终是池郁开口替她说情。
我松了手,重新将池郁扶起:“师兄,我们去找大夫。”
池郁的脸色已经完全苍白,孱弱得像是一缕轻烟:“我想和锦瑟说几句话。”
我看了锦瑟一眼,她便恐慌地爬了过来,哭着说:“师兄,你帮我求求情,让她不要杀我。”
池郁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像幼时那般温柔宠溺地说:“别哭了。”
锦瑟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会受伤,我以为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池郁在这种时刻仍是如此平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锦瑟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愤怒:“如果不是你变心,我不会想杀了她。”
事到如今她还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
池郁无奈地笑了声,说:“锦瑟,我从未变过心。”
锦瑟的眼中闪过惊喜:“你还喜欢我吗?”
池郁没有回答,唇边挂上一抹深沉的笑。
锦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连忙说:“师兄,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他笑着点了点头:“嗯。”
锦瑟狂喜地对我说:“师兄原谅我了,你没有资格杀我!”
我恨不得一掌扇落她脸上的得意,池郁却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和她计较。
“这是我欠她的。”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利用了她,现在还给她,谁也不再欠谁。”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锦瑟却不明白。
她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郁修长的手指与我紧扣,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锦瑟,我从未变心,因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花开。”
锦瑟的脸瞬间僵住:“什么?”
“我接近你是为了那条长命锁。”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不知是有意还是力不从心,“我早就知道那是傅雨沫的信物,所以才接近你,带你进京。”
锦瑟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不,你说谎,你说谎!”
“我说的是实话。”池郁淡淡地说,“那日你在庙里被刺杀也是我安排的,不过是为了让夫人看到长命锁而已。”
锦瑟发了狂似的大喊:“你骗人!你喜欢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我喜欢的是花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里满是悔意,“如果你没有骗我那长命锁是你的东西,我和花开就不会错过。”
池郁笑了下,继续说:“我从没有喜欢过你,一天都没有。”
锦瑟听到这话时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信你的话,不信!”
她跌跌撞撞着冲了出去,没有人去追她,也没有人露出同情的神情。
“花开,”池郁半合起眼,轻轻地说,“我好累。”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说:“你先别说话,我们去看大夫。”
他没有理我,兀自说:“从小不被爹看重好累,羡慕大哥和二哥好累,为了权力假装去喜欢别人好累。”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我的脸,笑着说:“错过了喜欢的人,好累。”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掉落,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滴在他沾满鲜血的衣衫上,立刻消失不见。
我哽咽着说:“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贴在脸颊边,闭起眼睛低声喃语:“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我想说:好,我们不再错过。
可还未等我回答,他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任凭我如何握紧,他也没有回应。
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心中有个角落渐渐崩塌,而后崩溃大哭。
池郁,你别死,你还没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你还没有向你爹证明庶子也可以那么优秀,你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
你怎么可以死?
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说:“花开。”
我转身抱住他,哭着说:“池郁死了。”
再也不会在我难过时陪伴我,再也不会温柔地对我笑,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吟吟地叫我一声,花开。
“嗯。”他脸上有着淡淡遗憾,“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谢谢。”
他抬起我的脸,轻柔地擦去我的泪水:“谢谢他救了你,谢谢他和你错过。”
他叹了口气,仔细端详着我的脖子,确定伤口无恙后才紧紧地抱住我,说:“幸好你没事。”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和安全,让我逐渐止住了眼泪。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却没料到池郁会早他一步来这里,正如池郁以为锦瑟是傅雨沫,却没想到我才是长命锁的主人。
人生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失去和得到,珍惜眼前拥有的才最重要。
我仰起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说:“周卿言,我爱你。”
他俊美的脸庞笑得狡黠,得意地说:“我知道。”
他牵着我走到傅将军和夫人面前,说:“花开。”
傅将军和傅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喜悦和愧疚交织成一团。
我缓缓地跪下,低声喊道:“爹,娘。”
傅夫人听到后泣不成声地抱住了我,反复地说:“沫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缓慢却坚定地回抱住她,说:“娘,是我错了。”
我不该将长命锁给锦瑟,不该在下山时不向她要回来,不该在见到他们时装作不认识……
他们一直都在寻找我,我却从未想过主动认亲。
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傅将军……不,爹扶着我和娘起了身,总是坚毅的眸中闪着泪光:“你瞧你娘,总是喜欢哭。”
我一手拉住娘,一手抱住了爹,低声说:“原谅我没有勇气早点向你们坦承这件事。”
爹反手紧紧地把我和娘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地说:“没事,现在知道了就好,我的沫儿……”
爹娘的怀抱很暖,目中有泪,却让人觉得有无限的喜悦与欣慰。
我抽空往后望了一眼,周卿言正一手牵着阿诺,唇畔噙笑地凝视。
我无声地说:谢谢。
他墨色的眸内漾开层层柔波,仿佛无数年前,永久的以后,都会站在那里,如星辰般耀眼恒远,只为我一人而明亮。
这是我喜欢的人。
我是沈花开,也是傅雨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