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撞破(5/5)

可当看到纸上最后的那句“惟愿来世,躬耕南野”时,他的指尖控制不住捏紧了纸,喉咙漫上干痛。

这一句,是写给他的。

那是夜半无人之时,他们相依交换的私语。

姜负雪颓然的松了手,纸张坠落。

是他推她去死,宴音到死都在念着一个凶手,这信可笑。

年岁虚掷,窗外几番春换,姜负雪以为,只要过得够久,他就能将宴音的事忘了。

可一年地过着过着,深夜伏案之后,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起她,等惊醒过来,笔下的奏章已经换成了她的画像。

巧笑嫣然的贵妃,春情染眉的贵妃,佯装发怒的贵妃……就是没有被赐死于那一夜的贵妃。

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权臣,玩弄了多少幽暗的人心,连同她的命也舍了进去,却一生都不敢去想她孤身赴死时的模样。

画像年复一年,一张压着一张,挂满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如同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对贵妃的思念却如跗骨之疽,年年岁岁地泛着隐秘的痛意。

有一年,巡视青州府书院,越过门墙,听着有人在念《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只这一句,竟让他有些仓惶失态,控制不住脚下想要离去。

当他终于扶了幼帝登基,手握大权摄朝政之时,那些空茫的思念也没有减缓。当初他玩弄权术,不过兴趣,现在却变成了逃避去想她的手段。

太后弥留之际,姜负雪立于她的病榻之前。

这些年他未曾娶妻,又早越过了她去,成为大靖朝幕后真正掌权之人,姑侄之间早生了龃龉。

“哀家不明白,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图谋的是什么?”

“姑母还记得宴音吗?”

听到这名字时,太后愣了愣,太多年没有人说过这个名字了,她病得糊涂,更是想不起来。

他俯下身,直视着她,说道:“先帝的贵妃,亦是侄儿亲手葬送了她。”

姜负雪不知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太后忽得瞪大了眼睛,没料到他竟然说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不待她粗喘完斥骂他,姜负雪就转身离开了,身后忙乱一片,却无人敢拦他。

太后驾崩,满朝素缟,一年不到,大靖朝的皇帝和太后都先后亡故了。

姜负雪静坐在书房中,未着丧服,屋内挂满了画像,全都是那位被早早赐死的贵妃。

画中人正是花年绮貌,他尚不到四十,就已鬓生华发,暮气沉沉,仙姿佚貌也经不起这般摧折。

他轻触她的笑颜,轻声说道:“那瓶鹤毒尚无人饮,我来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