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合一(1/2)

美国的社区很有特色,大多以族裔和经济状况区分。穷人和富人住得地方天差地别,比象棋上的楚河汉界还分明。

丹桂大街上基本就都是蓝领,多半是拉丁裔。

南美洲的奔放作风被租客们带了过来,天一黑,音响就动次打次地响起。一群人拿着啤酒瓶在院子里又唱又跳,闹得比夜店还欢。

木头老楼不隔音,震得姚安的床板嗡嗡直颤,耳石症躺到差不多第三天,才算是好得完全。

能爬起来之后,姚安开始打扫卫生。

别看租的单间不大,一张床就能填满,清理起来却花了她一天的时间。地毯上全是先前房客留下来的鞋印,窗台更不用说了,积了一层灰,苍蝇落下去都能崴了腿。

这还只是生活。

转过周开学,困难更多。

老师讲课语速飞快,每句话黏在一起,用的还都是四六级超纲词。

姚安听得云里雾里,只能把阅读材料全都打印出来,恨不得走路的时候都读一读,才算是堪堪能够跟上进度。

孤独、枯燥、寂寞。

这样的感受讲给家里人听,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和每个严苛又不擅长安慰人的中国家长一样,姚安的爸妈总是在微信里说,多坚持一下。

【怎么能刚出去就想家呢,多大的人了,要坚强。】

【不会的问题就请教老师,不是还有表哥吗,不行就麻烦他帮忙。】

【转发:《哈佛高效学习法》《三十天培养一个好习惯》】

就好像励志鸡汤看过一百遍,就能百炼成钢似的。

零零总总的不幸加在一起,姚安几乎要后悔起出国的决定了。

但有个成语叫否极泰来。

一切似乎在Rigney教授的课上,迎来了转机。

姚安认识了一个叫做苏粒的亚裔女孩。

那门课的期中考核是小组作业,分数占比30%。姚安听完教授的要求,环视四周,犯了难,不知道该去找谁。

视线和邻座女孩撞到一起时,对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位不仅在审美上西化得厉害,皮肤晒成小麦色、画着上挑的粗眼线,性格也是美式的热情。

“嗨,我是苏粒。你要是没有组员的话,我们一起吧?”

姚安立刻点头,跟着微笑起来:“好啊。”

一篇论文竟然写出了一段革|命友谊。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熬灯拔蜡,做了不知道多少版ppt,喝掉不知道多少杯咖啡。赶不及吃饭,就坐在草坪上啃面包。来捡漏的松鼠被喂得油光水滑,姚安和苏粒也从同学迅速升级为了闺蜜。

而苏粒从小在洛杉矶长大,精通此地的大事小情。

她有一辆崭新的敞篷奥迪,能够带姚安去公交车到不了的地方。从学校附近寿司店,到能拍照的网红咖啡厅,再到星光大道边上的纪念品商场。

“这些小金人雕塑都是骗游客的,别买,会掉漆。”

“那家冰激凌好吃,意大利人开的,我请你。”

每天起床,姚安的手机不再是静悄悄的,总是躺着各种未读消息。

“《蜘蛛侠》你是不是还没看?”

“今天好热,记得涂防晒!”

苏粒是姚安孤独生活里的一根稻草,永远充满活力。

洛杉矶这座陌生的城市因为新朋友的出现而亮起来,每天充满新的惊喜。

她们会聊学习,聊明星,聊餐厅,聊一切可以聊的东西。

相处得久了,苏粒看出姚安脾气好,也愿意和她分享些姐妹间的八卦。

“杰西卡昨天倒了大霉,她去瑞恩办的游艇派对,结果喝得太多耍酒疯,把人家的香槟塔给推倒了。”苏粒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笑得幸灾乐祸,“瑞恩说不用她赔,但是3万美金呢。我倒要看看她好不好意思,背着一屁股助学贷款,还天天装样子。”

故事里的主人公,姚安一个不认识。

但这不妨碍她默默把数字换算成人民币,然后惊讶地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苏粒心大,没看出来,分享完八卦又随口建议:“对了,你不是说要买车嘛,我可以把我的销售推荐给你。”

和洛城大学的大多数学生一样,苏粒家境富裕。姚安又不像她,没有做律师的父亲,哪里买得起奥迪。先前只是为了应付对方的追问,才胡乱提过一句自己也打算买车而已。

眼看话题要朝控制不了的方向滑去,姚安赶紧指了指不远处的高级公寓:“把我放到这个路口就行。”

“不用开进停车场吗?”

“不用了,我走回去。”姚安说完顿了下,小声解释起来,“想运动运动,最近胖了好多。”

“我也是!都是被这鬼论文给害的。好在终于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健身房……”

姚安听着朋友的喋喋不休,没有吭声。毕竟才骗完人,总归是心虚。

之所以撒谎,只是出于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杰西卡住得起学校边的房子,都要被人嘲笑。她租住的那间小阁楼,比杰西卡公寓的厕所还便宜。

姚安太怕失去苏粒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怕到她宁可下车之后再步行三十分钟、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秘密,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住在落魄的丹桂大街。

吱。

奥迪按姚安说的,真的停在了路边。

苏粒把车开走之前,探出头冲她喊:“亲爱的别忘了,周六我们可是说好要一起去马里布的,记得穿好看一点!”

姚安努力保持微笑,用力挥了挥手:“知道了,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看着朋友远去,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

苏粒口中说的“这周六”,指的是瑞恩的生日。那个名叫瑞恩的男生是兄弟会的成员,玩得很开。才办完游艇派对,又邀请大家去马里布的别墅过夜。

本来这场聚会和姚安一点关系也没有。瑞恩是苏粒的朋友,又不是她的。但从洛杉矶市区开去马里布要一个多小时,苏粒嫌路上没意思,非要带着姚安一起。

姚安当时同意了。周六没有课,能去看看海滩的风景,没什么不好的。

但在知道香槟塔事件之后,姚安突然有点退缩。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些纸醉金迷的故事离她太远,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

要不到时候装病,不去算了?

可已经答应了朋友。

纠结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周六下午,苏粒一连串夺命消息发过来:【速速化妆,我来接你。】

姚安到底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借口,胡乱从箱子里翻出一条裙子套上,步行来到集合地点。

“系好安全带,我们这就出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快乐,苏粒兴致颇高地调大了音响,跟着广播哼唱起来。

*

出了城区,一路西行。

走10号州际公路先经过圣塔莫尼卡,再沿着1号公路拐过几个弯。左手边豁然开朗,一片蔚蓝的海。右手边则是山石耸立,矮山绵延起伏。

太阳正往下沉,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随着水面的波动裂成一块块玫瑰色的碎片。公路就夹在这山与海之间,蜿蜒向前,车子像是要直直地开进夕阳里面。

姚安心里再不安,此时望着窗外的景色,也忍不住赞叹:“真美。”

苏粒推了推墨镜,表情有点小得意:“是不是没白来?等到了马里布海滩你再看,绝对会更不一样。”

她没有骗人,瑞恩家的景色确实更漂亮。

那栋别墅建在临海的悬崖上,规模大到可以被称作是庄园。

雕花大门打开,沿着车道往里开了足足五分钟,才看到房子的影子。建筑是标准的法属风格,廊柱雪白高挺。落地窗里透出通明的灯,和将暗的天光一起,点亮庭院里繁复的园艺。

苏粒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应侍,拉着姚安往里走。

其他人来得早,已经喝过一轮。大厅里有人在跳舞,香水随着汗液和酒精蒸发,漂浮在空气里,让姚安一进去就咳嗽起来。

“瑞恩呢?”苏粒随便抓了个人问。

对方指了指远处走廊尽头:“在打牌。”

套间的门半敞着,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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