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表姑(2/2)

迟盈只得皱着鼻子,满脸痛苦,如同吃药一般将粥数着颗粒一粒粒往嘴里咽。

孟妙音一来自然瞧见翘头小案上一盏盖着的甜白釉瓷盅。

方才她还好奇这里头温着什么,原来是早早为了这位表妹留的早膳。

孟妙音嘴角挂起清浅笑意,表妹果然一如小时候那般,众星捧月。

幼时生的胖的姑娘,如今竟长开了许多。

一袭淡蓝罗衫,百褶如意黄留裙,露出的肌肤莹白细腻宛若牙雕玉琢,清尘脱俗娉娉袅袅之韵味。

穿戴纵然随意,却一眼便知是样样顶好的料子,怕是那宫里的贵人也只得这般了。

孟妙音原先并不乐意投奔上京表舅,亲舅不靠谱表舅又能如何?

她觉得母亲是一心为了兄长,不忍兄长一人住在人生地不熟的上京读书,这才如此,她对着母亲难免有些怨恨。

只是今日来了随国公府上,见到随国公府一路雕梁绣柱,碧瓦朱檐,孟妙音那些怨恨不解却是消散了许多。

她并非趋炎附势贪慕权势之人,只是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亲娘舅又是个扶不上墙的。

她与兄长婚配上总身不由己,是以只得来投奔随国公府邸。

孟妙音眸光落在迟盈柔软曼妙的唇上,含笑道:“阿盈妹妹倒是比以前清瘦了许多,当年在襄阳时我可还记着你模样,外祖父见到你第一眼便问,这是谁家的白胖团子。”

这话说得是叫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怀念起迟盈小时候,也跟着念起已经离世的舅公来。

迟盈生来瘦弱,如今也是清瘦的,可她小时候却是胖过的。

出生后因家中长辈不曾间断的喂养,满府都琢磨着怎么给姑娘做好吃的,迟盈只要夸赞了某样吃食,那东西接下来一个月顿顿都摆在她面前。

如此想不胖都难,活脱脱的一弱不禁风的,白胖团子。

不然孟夫人怎会喜欢往她脸上捏呢。

只可惜没胖几年,迟盈从襄阳回来后便闹起了情绪,不知为何日日黑天白夜的哭,慢慢消瘦了下来。

随后患着那折磨人的病,便再也没胖起来过。

“今日没提前准备,倒是叫我这个做舅母的失了礼,明儿个往我院子里去,舅母给妙音备一份薄礼。”随国公夫人笑的亲切温柔,老夫人的亲侄女,算是亲近关系,孤儿寡母的,她力所能及的帮衬一般倒是容易。

孟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眶:“哪有劳烦夫人的道理,是我与妙音来的早了些,已经是打扰,想着等她大哥明年春闱考过,日后我娘三儿何去何从倒也才能安排起来。”

家中有男丁,全家寄居往旁人府上实有不妥,倒是孟表哥未曾成家又还在读书,寄居族亲府邸倒也是常事。

老夫人对娘家感情深厚,这个在自己身边养了几年的侄女,只为她的遭遇心痛无力。随国公府不缺那点银两,养几个人绰绰有余。

便开口道:“你同妙音女子之身在外住多有不便,你二人便在我们府上安心住着,全当做是自己家中一般。改日叫亶儿寻一处院子给宝骏落脚用,日后你们娘三个见面也容易。”

老夫人这话亲疏立见,且将日后的事儿都说清楚了去,免的日后生了龃龉。

老夫人说完问起迟盈:“盈儿可还记得你表哥表姐?”

迟盈来了精神多看了孟妙音两眼,自然是乖顺的点头,敛目温声道:“妙音表姐我还记得,可表哥没什么印象。”

孟夫人最是满意不过她这个儿子,见状立刻说起来:“他是虚长了身量,读书倒是不甚尽心,却也运道好偶尔得夫子夸赞,写的文章屡有人传借,还被名家点评过,明年便要会试了。”

随国公夫人来了几分兴致:“那便等改日设个小宴,把你表哥请来府邸里,你同越儿见上一面,能写出好文章的想必才学不差。”

老夫人倒是没搭话,她见面前人多,也来了兴致,笑道:“今日便都在我院子里用膳,当是陪陪老身了。”

几人自然是点头答应。

随国公夫人叫来厨房仆妇亲自吩咐起中午的膳食,叫客人点菜,二人皆是有些不自在,拿着随国公府仆妇递来的时兴菜品单子,洋洋洒洒上百道精致菜肴。

什么山珍海味,一品鲍鱼,二品玉笋,皆是听都未曾听过的。

孟夫人讷讷道:“随意便是。”

迟盈不需要看菜品单子,早想好了吃的,她方才吃的红参粥苦味还在嘴里,如今只想吃甜的。她掰着手点菜:“莲子汤,椰乳酒,再来一个金橘雪泡,白梨荔枝膏水,至于吃食我才吃过,便不点了。”

一旁伺候的婢子们自然清楚主子的喜好与忌讳,朝着小厨房小声叮嘱:“记着不能有樱桃同鸡蛋。”

这事儿无须嬷嬷吩咐,众人自然清楚的很。

大姑娘有疾,吃不得这些,每每一碰这些,必然是立马发病的。

那是满府的人都跟着忌口,他们采买的都不敢买,哪个敢生了熊心豹子胆呈上桌来?

随国公夫人顺道安排这母女二人住所来,府里本就有许多空置院落,倒是无须过多费心。

将母女二人安排去宜春园倒是正好,往老夫人处行走方便,离迟盈住所也不远。

随国公夫人倒是惦记上了与闺女年纪相仿的孟妙音,是真想将人留下来,不论旁的,只想叫迟盈有个玩伴儿。

这般想着随国公夫人对孟妙音倒也上了心。

府上日子这般平静无波的过了几日,转眼便入了兰秋七月里。

炎热逐渐散去,天气清凉起来。

午后天际一片赤红,云蒸霞蔚,半边天都是嫣红一片,煞是好看。

时不时刮起一阵柔和细风,吹得帘曼飘散卷起,惊了压在案上的花笺。

这半月来,孟妙音几乎是日日都来迟盈院子里陪她,今日送迟盈一个她亲手绣的帕子,明日又送来个巧妙的香囊。

迟盈是个温和的性子,旁人若是对她好了几分,她便也不好意思继续冷面是示人,便也叫侍女送些小娘子喜好的发簪首饰,稀奇布料过去。

孟妙音也不嫌迟盈成日只会描红作画,且懒得出奇,往软椅上一靠仿佛生了根,轻易就不肯起来。

迟盈有时犯了臭毛病,忽的就沉着脸自己画画练字,不搭理孟妙音。孟妙音竟也不生气,往迟盈身旁自顾自的绣着花儿,半点不觉枯燥。

*

迟盈一如往常作息,醒来便来正院里陪母亲,以往只是陪同一会儿便自己回院子去,今日则是一整日都待着不愿离去。

随国公夫人无奈骂她:“给你寻了个小姐妹,还日日跑来母亲院子里,都多大的人了”

话虽如此,随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是没下来过,有空便手把手亲自教迟盈查账。

不央求女儿一日就学会了,三**时的教教,叫她眼先熟了,日后学起来也方便。

“看看往日娘送去旁人家府邸的礼单,亲近的是不同数,远着缘的出了五伏的又是另一种数。就说下月初三,你外祖父的寿辰,今年府上多了个妙音,你就要带她过去介绍给其他年岁相仿的姐妹。到时候府上皆是人,想必那日连宫里也要派人来贺寿。你的规矩可不能差,不能像前些年一般,一见着人多,就躲了起来。”

说得是迟盈小时候的事,她生性内敛,又极少见人,那日在外祖府邸见到成群结队的外男,还有前仆后继上前要跟她说话的女眷。

她面上不显,寻了个空,转身便躲了起来。

姑娘在府里丢了,惹得一群人去找了大半日,头发花白的郦相连寿也不过了,一群人才在后花园花架子底下将睡着了的迟盈找出来。

秋日里花架子底下阴凉,蚊子最多,迟盈小小的人,脸都被蚊虫咬了许多包。

迟盈一听小时候的丑事被翻起,羞的满脸通红,顿时连连摇头,郑重承诺:“才不会!那是小时候的事,如今怎么还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