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1)

梅问情屈起手指,指尖轻盈地搭在他肩膀衣衫的上方,触感微不足道:“贺少侠,最好多听听我的话。”

贺离恨骤然有一种仿佛被猛兽含着脖颈,舔着喉骨的错觉。

他双睫被生理性眼泪浸湿,缓缓地匀稳了一口气,声音发哑:“梅问情……不许这么突然地碰我。”

她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抬指将对方外披上的两根细绳一抽,外衣就落下来,露出整齐系到最上端的内衫。

“热水没凉之前,”她说,“我在旁边的房间里等你,如果需要扶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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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弥漫。

刘潇潇前几日刚给她敬爱的先生带了一应洗漱用具,特意还为贺公子捎了一份全新的,比起“轻佻浪荡”的梅先生来说,她这位弟子才是世俗意义上的、文雅体贴的正人淑女。

热水温度稍高,这屋子又显得小,只开了一个窗缝通风。梅问情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两指之间,一团白腻腻的雾气在指间缭绕着。

那是她刚刚从贺离恨身体里抽出来的残余真气。

清冽锋锐、连绵不绝,伤他的人修为倒是很深厚,这团真气要是留在他身体里,那这伤十几年也好不了。她行善积德,随手帮忙。

嗯,随手帮忙,绝不是看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可怜他那张倔强又忍耐的脸。

那团真气明明属于别的修行者,可到了她手里,却乖顺如绵羊,任由她捏来捏去,随意聚散。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任由这团气息消散不见。

身后响起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以他的身体状况,就是走到这里,也费力忍痛、颇为艰难。不过梅问情倒是预料到了这一点,贺离恨虽然不拘小节,但比起她来说,还是挺要脸的。

雾色缭绕声中,衣衫一件件搭在屏风上,浴桶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梅问情虽然正对着他,可目光很安分老实,静静地盯着他的脸,根本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她眼皮底下脱光衣服洗澡,眼波都不动一下:“热吗?”

贺离恨没吱声。

他还在不高兴,眼角残红未褪,那块的皮肤太薄了,热气升腾上来,连耳朵尖儿都泛起血色。

不知道是雾气给熏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梅问情啧了一声:“多余问。”便起身拿起毛巾,绕到背面给他擦拭后颈、肩头。密密的水珠从肌肤上往下滑,避开了未愈的伤处。

她单手解开对方的发带,道:“你说谁家妻主给夫郎亲手洗澡的啊?更别说你不是我娶的了,我都没睡过你,还对你这么好,又救又养,伺候吃穿,你还那么凶我,你说你做的对么,嗯?”

贺离恨低着头,任由她把玩自己的长发,半晌才道:“……但凡你不那么戏弄人……”

梅问情的手从后面绕过来,忽然卡住他的下颔,两指分明没用力,可轻易就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她低头,模样倒映在贺离恨的眼睛里。没簪住的剩余长发落下来,发梢打着旋儿碰到了水面。

“别躲。”她道,“我看看你脖子上这块好全了没有。”

贺离恨被她钳着下颔,下意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出于一种保护性的本能和姿态。他忍着脆弱之处被人观赏的恐惧感,连忙道:“已经好了,我已经……”

梅问情的脸庞在他眼前放大,她先是看过了伤疤结痂的边缘,而后又看向他,忽然道:“你这蛇也爱洗澡?”

贺离恨一个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按着自己的手忽地一松,掌心里的手腕也倏忽抽了回去。她的手没入水底,拎上来一条湿哒哒的黑蛇。

双方面面相觑,黑蛇眼眸猩红,吐着血色的信子,浑身都是五彩斑斓的黑,鳞片透亮。

贺离恨见魔蛇被她拿在手中,生怕这蛇受惊咬她:“别掐它……这是毒蛇。”

“毒蛇。”梅问情笑眯眯地捏着它把玩,魔蛇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里只剩下畏惧发抖,只不过小蛇背对着贺离恨,没让他看到。“居然跟你形影不离。”

她还不想把“贺少侠”的小宠物吓坏了,便随手放到了旁边,任由小蛇自闭地团成一个球儿,慢吞吞地爬回贺离恨的身边。

“对,”贺离恨谨慎地圆谎,“毕竟我是个杀手……”

“知道了。”她湿漉漉的手指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气息发凉地扑过来,“没有感情的、凶巴巴的小杀手。这个身份我已经记住了。”

“……敷衍。”

第4章.桃树“叫我?”

敷衍总比看破了他要好。

梅问情愿意不挑破、装糊涂,他便也不解释。一个无亲无友的儿郎,在这女子掌权为上的尘世当中,不要说是习武做什么少侠,就算是孤苦伶仃地活到这么大,几乎也是件辛苦事。而他身上有如此重伤,保不齐会是什么通缉逃犯、危险人物,种种隐患之下,梅先生这样的身份,竟然问都不过问一句。

这份不过问,既看得出她傲慢,又能窥得出此人在俗世中的地位,应当很不一般。

水雾弥漫,一重又一重地阻碍视线。

梅问情随意地拨弄他头发,累了就将布巾丢给他自己擦拭洗漱。她挽了道袍的袖子免得沾水,手腕间露出一道金色的纹痕。

贺离恨目光扫到,见那是一圈淡金色的纹路,盘在她白皙的腕骨上。他功体尽废,看不出什么,但觉得不太寻常:“你手腕上这是……”

“嗯——”女人从喉咙里扬起声,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你才看见,我脖颈上也有一道,怎么没瞧见?”

贺离恨道:“之前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狂悖可恨。看来我再狂悖也不如你。”

“怎么说?”

“既然你说了我们至多是留有恩情的关系。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对你身体上的事情了若指掌,梅先生这么放诞不拘,不怕把孩子教坏了吗?”

梅问情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了些高兴的模样。她的手臂挨在浴桶边儿上,被雾气缭绕着,伏在对方的身后左侧,低低地笑问道:“你才认识我几天,就说我放诞,看来我这规矩确实守得不好。但你也认识了我学生,难道刘小娘子不是当世中罕见的淑女?原来你喜欢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