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1)

片刻过去,旁边支起的酒炉正沸,香气飘溢。

梅问情舀起一勺热酒,将之倾倒进旁边的空杯内,滚烫美酒顺着杯壁滑下,一点点盈满杯中。

在杯满之际,脚步声起,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贺离恨换了件衣衫,干净整洁,只有脸颊的血色还未擦净,剩下一丁点痕迹。他逆着外界的光停在门口,平静地道:“她死了。”

梅问情微笑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快来。”

她朝他伸出手。

第42章.坦白“不要捏脸。”

贺离恨握住她的手,坐到梅问情身边。

他一身血腥味尚且未清,残留着淡淡腥甜,但因为过于寡淡,贺离恨自己有些闻不出来,倒是对面的云雪凤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梅先生待这个满身毒刺的凶残美人倒还真是格外不同。

她曾经也想过阴阳天宫的男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不过大多时候脑海里被梅问情的身份所限,总以为会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剑修,所以面对贺离恨时总会有些错愕。

云雪凤道:“阴罗道人的名字,将在榜单上销声匿迹了。”

贺离恨顺着她所言,望向桌面上的纸张,在一页薄薄的纸上面,第一百到一百五的邪道榜排名中,阴罗道人乌婷的名字在纸上逐渐消弭,化为一道尘烟,而其余人的名字却没有动,而是一个未知的身份占据了一百零二的位置。

他寡言不语,眸光却幽深寂静地望了云雪凤一眼。

按照秘天阁的规矩,如果榜单之人是被未上榜者所杀,那么就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填补这个空位,即便不知道此人的名讳和称号,下方的上榜者也不会提高排名,只有曾经上过秘天阁榜单的人动手,才会自动提高排名。

换而言之,就连秘天阁如今也不知道他没有身死,当初他的替死术层次太高,若是不仔细勘察、细细深究,根本无从发觉。

梅问情握着他的手,跟他道:“用不用想个响亮点的称号?”

贺离恨却摇头:“未知这两个字,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名号。”

梅问情大为赞同,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指腹轻轻地碰过血迹未净之处,在她肌肤触碰的瞬间,那些残余的痕迹和腥甜气息尽数消失,仿佛被冰水冻结、洗净、再融化。

贺离恨几乎没有察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迷茫地任她摸了几下,忽然被捏住脸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他立即攥住梅问情的手腕,墨眸严肃苛刻地瞪了她一眼:“老实点。”

梅问情一本正经道:“我的贺郎如此俊美,就算我只是想点到为止,往往也是情不自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人家丹蚩楼本就是情报组织,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云雪凤:“……”

贺离恨按住她的手,才转头看向云雪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谢阁下,没有将我要去寻找阴罗道人的消息告知她。”

如果阴罗道人提前知道有人要拿走她的性命,绝不会束手待擒,她的那番反应完全不像是提前知道的样子,贺离恨原本以为会多费上一段时间的。

“客气了。”云雪凤道,“我跟这位娘子相谈甚欢,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示好,郎君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恕我多言,魔域之内将有变故发生,两位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她一边嘴上说着离开,一边却眼巴巴地看着梅问情,恨不得梅先生立刻开口留下,就算是陪这位小郎君也好……若是有梅先生留在这里,即便不愿意讲道论经,能跟随左右叙叙旧,也可以感觉到恩师故人仍在的安慰。

贺离恨思索片刻,道:“这个不急,我们会暂且在罗睺魔府住下,还有事要做。”

他没有说明是什么,梅问情也没开口,仿佛真就听情郎做主了似的。

梅问情抬指抵着唇边,姿态随意地抬手给贺离恨斟酒,有一句每一句地“询问情报”,实则是问一问她不在的这些年修真界的近况而已。还不知道身份掀了个底儿掉的贺魔尊捧着酒杯,将温热酒水咽下喉咙,乖巧动人,简直像一只无害的绵羊。

密室内只剩下云雪凤讲述的声音,以及梅问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

“血海魔君?他从前任魔尊死后就有些自甘堕落了,明明是罗睺魔府中心地带的人物,却久居外围,深居简出,几年都没个动静,也不知道是否是修为停滞,几乎不露踪迹……”

“那些邪修现下猖狂得很,我也是这几年来这里才知道的……邪修猖獗,那些旁门左道也是一样的,没有一个安分守己。去年寂禅门的住持无言法师圆寂,留下了十六颗舍利子,三月前被千手魔女盗窃,偷得一颗也不剩,动荡一时,甚为耻辱。”

“……娘子不知道吗?看来是不问世事已久了,那个最近两年扬名修真界的剑道天才沉萱,就是被前任魔尊所灭的归元派遗孤,她正在联合其他门派修士,对前任魔尊一脉的魔修与左道之士赶尽杀绝……”

在此过程当中,梅问情发现只要提到“魔尊”二字,身旁看似乖巧的贺郎就会忍不住稍稍捏紧酒杯,喉结微动,流露出一点点轻微而又难以掩饰的紧张感。

这些事情她其实没多大兴趣,一般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注意力全放在贺离恨身上,指尖时不时地戳一下他的腰带,将上面垂下来的丝绦用一根手指绕着、打成一个粗糙的活结。

正因如此,云雪凤的话说了片刻之后,她才极为后知后觉地从脑子里捡出重要信息——归元派。

贺离恨灭得门。

这具身体是因为什么才闭关千年来着……噢,亲姐妹在归元派、被一位魔修结仇灭门,为了免受牵连、躲避祸事,才胆怯至此。

梅问情盯着指尖边的活结,脑海中先是浮现出“贺离恨”三个字来,然后这两个字又徐徐跟“仇家”两个字连上了线,她动作一顿,无情地切断了连线,忽然转身坐正了。

梁兰清,你真是我孝顺的好徒弟。

她刚在心中戳破贺离恨的小小伪装,结果转眼又发现自己脚下满地是雷,竟不知道如何落脚,也不知道贺郎对当年的仇家是个什么心意,会不会今朝“梅姐姐”叫个不停,甜得像个软绵绵的糖糕,明日就突然翻脸,要跟自己了结恩怨了。

问题是这恩怨也不是她的啊。

梅问情脸色变了又变,云雪凤体察人心,发觉不对,跟她眼神对视了片刻,便领悟梅先生的心意,道:“娘子这块灵石玉精只值这些,在下便不留客了。”

“还算值得。”梅问情道。

聊了这么许久,酒壶里的酒都要斟空了。贺离恨的酒量飘忽不定,对某些品种千杯不醉、饮如白水,对某些品种却又一杯饮尽、便如玉山将倾。

这酒虽然又甜又淡,但喝了这么久,他的脸颊、耳侧,也稍稍泛红,墨眸湿润,连伪装时点上的那颗红痣都不那么张扬妖异了,唇红齿白,柔软俊美。

酒壮怂人胆,贺离恨一会儿要跟她坦白一件大事,喝酒全当助威了。

梅问情起身告辞离开,自然地勾开他腰带丝绦上打得活结,像往常一样握住他的手。贺离恨先是乖顺地让她握住,随后仿佛又迟钝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过来回握,将梅问情的手牢牢地扣在掌心,并道:“你慢点,我有些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