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湖(1/2)

转眼冬深。北邙山覆雪而立,苍苍茫茫的雪影中,洛阳城却四处飘散着椒柏酒的香气。

腊月初八这一日,李继从尚书省出来,在阖春门上遇见了赵谦。

“赵将军,亲自巡查?”

雪下得很大,在赵谦的鱼鳞甲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他骑马近李继的车架,在马上抱拳道:“太极殿朝会早散了,李将军怎么晚了一步。”

李继道:“哦,有事要密奏。”

他说完抬头望向赵谦:“听赵将军的意思,是刻意在这里等我。”

赵谦翻身下马:“我想问一句,岑赵的处置,陛下勾了吗?”

李继道:“赵将军为何不直接面询陛下。”

赵谦闻言抓了抓脑袋,压声道:“中领军不涉刑律。”

李继不以为然,“尚书省拟的诏,我将才在太极殿看过了,判的百杖,陛下看过后,施恩又改作杖八十,不过,刑后能不能活,我尚不敢说。”

赵谦点了点头,拉马让开面前的道:“多谢大人相告,雪大,李大人好行。”

李继应声撩起车帘,踏车的脚顿了顿,转身又道:“将军若能见到长公主殿下,能否替我劝劝殿下,廷尉狱隶于太极殿。殿下的训示,我等实在为难,还望殿□□谅。”

赵谦一怔,忙道:“殿下做了什么吗?”

李继道:“无非妄求一见。哎……”

他说着,仰头叹了一口气,摇头续道:“也是冤孽啊。”

说完拱手,上车辞去。

赵谦立在楸树下,眼见李继行远,这才牵马走向城门拐角,张平宣裹着鹤羽氅靠在城墙上,低头望着脚边飞滚的雪沫子。

赵谦蹲下身,冲着她的脸晃了晃手。

“欸。”

张平宣忙摁了摁眉心,抬起头道:“你还敢玩笑。”

赵谦拍了拍肩上的雪。“怕殿下闷着难受。”

说着他站起身,看着张平宣的神色,试探着道:“李继的话,殿下都听到了吧。”

“嗯。”

赵谦将马拴在树旁,陪她一道靠在城墙上,轻声道:“你怎么想啊。”

张平宣抿了抿唇,“八十杖过后,人还能活吗?”

“能活,怎么不能活。十年前金衫关那一战,我担罪挨了一百杖呢,不也好好的吗?”

他乐呵地说完,见张平宣不出声,兴子一下子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皮糙肉厚,岑照不一样。”

越说越有些尴尬。

张平宣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避开了眼,仍然望着脚边的雪沫,轻道:“赵谦。”

“啊?”

“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总之,无论岑照活不活得下来,我都会记着你帮我的事。”

赵谦忙立直身:“你放心,陛下心里还是在意殿下的感受,有我疏通,他一定能活。”

张平宣点了点头:“等他出了廷尉狱,我想把他接到张府。”

赵谦神色一暗:“你要让他住在你府上。”

“嗯。”

“可是殿下……”

“我知道,陛下不会允许,但我顾不上那些了。他太惨了,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

赵谦无言以对,半晌方道:“那这样,到时候,你不要遣人,我让内禁军的人接他,送到你府上。”

“不必了,我不想他为难你。”

她疏离地用了一个“他”字来代替从前“大哥”的称为,大有一种既不做亲族,也不做君臣的决绝之感。

赵谦手心有些发冷,忙接了她的话道:

“陛下为难这个做臣子的不是该的吗,只要他不为难你就好。”

张平宣闻言,静静地垂下了头。

她何尝不知道赵谦对他的好,只是“辜负”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赵谦也未必想听。

雪越下越大,依着风扫进了她的衣领。张平宣掩面轻咳了一声。

“你冷吗?”

“雪进脖子里了。”

“我送殿下回去。”

“不必了。你回内禁军营吧。耽搁了你几个时辰,陪我在这里守着,我身边不是没人跟着。”

说完,她直起身,抖了抖氅子上的雪,又挽好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额发。

“况且,今儿是腊八,我还要去金华殿看看母亲。”

赵谦侧让道:“是……太后可还好。”

张平宣摇了摇头:“母亲不会受封太后。自从东晦堂烧了,母亲一直饮食甚少,很多时候,连我的劝也听不进去。”

赵谦从张平宣脸上看到了焦惶的神色,但这已然不是他解得了的困局。

张铎对徐氏的事闭口不提,但赵谦看得出来,对于这个母亲,他看似放得下,心里却是糟乱的,无非是大定之初,四方又极不安定,军政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强迫自己狠心没去想而已。

“殿下……还是要尽力劝劝太后,大势已定,太后要陛下怎么样呢,总不能自贬罪臣,把朝堂拱手奉还吧。”

张平宣听完赵谦的这番话,不知如何应答,轻声转道:“席银还好吗?我听说,她之前从廷尉狱回来,就被压到掖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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