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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贤嫔的事惊动了路介明。

今夜的星子寥落,只有零星几颗挂在那块巨大的黑幕上,墨染透了的天空有股说不出的窒息感。

路介明还是留在了宁寿宫,路正仰躺在他交叠起的膝盖间,午后他退了高烧,尽管还有些低烧,但那张小脸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他的小手在紧紧抓着路介明的交领衣襟,睡梦中的小声呓语,辨认不清在说些什么。

张成张太傅昨日进宫,一并将上次突发时疫的药方带了过来,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连夜修改药方,总算是稍微有所成效。

大燕十年,民间也爆发过天花,彼时路介明还未出生,先皇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张太傅,荣亲王在旁协助,想来当年的药方只有这两人有。

当年那场天花与今日相较,有多处不同,也有多处蹊跷,但万幸当年的药方还可以有那么一两处用处。

路介明待路正彻底睡熟,手托起他柔软的肩颈,将他递给了乳娘。

奴才相继退出,主殿灯火摇曳,很快,就只剩下了路介明,与在他脚边跪了许久的贤嫔。

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贤嫔感受到路介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饶是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麻木起,还是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个男人。

脓疱已经长到了她的脸上,她还是下午的那一副装扮,蓬头垢面,但少了那副尖酸刻薄样,她浑身发烫,喂给路正的药迟迟没有给她。

不知道这样静了多久,突听他一声轻笑。

很轻的一声,尾音没有着落点,漂在空气中,落入贤嫔耳中,如雷霆万钧炸裂。

他靠在圈椅上,手指叩在扶手上,一下接一下,像是在倒数贤嫔最后的还能呼吸的时间。

“你碰到她了吗?”

他开口发问,像是宣判的时刻终于来临,贤嫔吐出一口浊气,忙诚惶诚恐道:“没,没有。没有碰到许姑娘。陛下,她离我很远的。”

路介明鹰集一般锐利的目光游走在她身上,他支着下巴,鼻音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之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像是他在乎的事只有这一件。

贤嫔却已经被这样的沉默折磨的受不住了,她磕头叩首一遍遍的说自己是急火攻心,失心疯了犯了大错,求陛下饶恕她无心之失。

路介明冷眼看她这动作,想来宫里的女人求饶时都是会这样的,以退为进,磕破了额头来试图得他怜悯宽恕。

那也不过只是额头上的一点血,膝盖上的一点凉,怎敌许连琅鬼门关走了又回来。

“朕的大忌,你们总是能够精准撞上来。”

他幽幽叹出一口气,似是无奈似是怜悯,这样的口吻总能让女人自以为是的还残存几丝柔情。

贤嫔自然也嗅出了这与众不同的意味,但蓦然抬头去看,一眼就望进了男人陌生而全然厌弃的眼中,他的杀意已经攀上了眉间。

贤嫔心头大骇,手脚并用向后爬行了几步,她抖的不成样子,“陛下,陛下,求您想想十七爷,留我们母子一条命吧,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提及小十七,路介明周身寒意又森严了几分,“若是小十七还在,你这个人连带着这个孩子,哪里会入得了朕的眼。”

他太阳穴又是习惯性的抽疼,他闭上了眼,眼前便都是那张年轻的面孔,他这一辈子,受到的恩惠,受到的恩情,无外乎都是许连琅给他的,若再勉勉强强算上一个,就是小十七了。

他唇角掀起一抹讥笑,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遍布了红血丝,他定定的看着这个女人,“你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这是最后一次,朕给你的宽恕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语调平缓,语气稀疏,似与平日无甚区别,贤嫔却完全软了腿脚,她知道,十七爷的死能给他们母子的庇护也就到了这里了。

……

张成奉旨前往乾清宫西厢阁时,领路的小太监特意叮嘱了让他放轻放慢步子,省得吵到了主殿的那一位。

张成便问主殿里住着的是哪位,堂堂一国之君,都为这人蜗居到了西厢阁,他六年前待路介明登上皇位后,就彻底告老还乡了。

是真的告老还乡了,路介明也体谅他年老,特意为他在故乡处搭建了一处宅子,闲云野鹤,实在自在。

朝堂之上这几年发生的事,张成并不知晓,期间几次往返,也多半是因为路介明那闹死闹活的一遍遍折腾。

小太监听他这样调笑,“嘘”了一声,“奴才哪里敢置喙主子,只知道是为大人物,不能招惹的。”

张成笑出声,“大人物?咱这位皇帝啊,能让他这么对待的人怕是只有一个了。”

这样说着,西厢阁已经就在面前,他笑脸盈盈的与小太监告辞,顺道从他手里接过了酒壶。

暗影斜窗照,西厢阁上的长榻上,路介明已经盘腿落座,他头发披散着,发尾还在滴着水。

刚刚沐浴过的那张脸蒙上了一层水汽,让他的五官也变得模糊起来,连他气恼的情绪都钝化了些许。

他整个人显的过分柔和了。

张成这几年躬身行农事,在田庄里自娱自乐,黑了不少,身子骨却更硬朗了,周围转了一圈脑袋,见旁侧没有下人伺候,他便也就不把自己当臣子了,直接脱了鞋袜,与他隔着方桌对视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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