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清者自清(2/2)
范纯仁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道:“想不到张检控在外人面前,没有在庭上那般威风啊!”
富弼和司马光相视一眼,都不好做声。
苏轼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张斐笑着解释道:“首先,这术有专攻,外交之事,非我的本行,只能尽力而为,做不到尽善尽美。
其次,不是在外人面前,我就感到害怕,而是在野蛮人面前,我会感到害怕。我只适合跟讲道理的人说话,那些北人显然不在其列。
最后,我相信就是范先生去,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到底这战场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也是不可能拿到的。
毕竟他们又不会遵守我大宋律法。”
富弼是深有感触道:“此话倒是在理,这战场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不可能得到。”
司马光赶忙打个圆场道:“其实张三做的已经非常不错,到底在谈判期间,他没有被那些北人吓唬住,还是据理以争,未失寸土,还保留住了雄州的箭垒。”
范纯仁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也不是怪你,或许是我们对你的期许太高。”
“绝对是的。”张斐笑着点点头,“如今很多人都忘记,我只是一个小珥笔出身。”
富弼眼中闪过一抹赞色,这小子虽然睚眦必报,但是在某些方面,又比较大度,转移话题道:“张三,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但是各地司法官员又都等不及了,故此,这立法大会就没有等你。”
如今公检法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家都盼着这部律法出炉,因为大家主要是依据张斐的判例在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一部成文法律来支撑,大家心里是有些虚。
比如说齐恢上回遇到的通奸案,就遇到这种问题,因为张斐在河中府没有这种判例。
结果就是被推翻。
如今公检法规模越来越大,必须得赶紧出台律法,否则的话,会出问题的。
张斐笑道:“关于修改的条例,我之前就看过,要是有问题,我当时就提出来了,主要令人遗憾的是,错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其实他一直都有参与,但他只是给予指导下意见,没有亲自去修,因为他也不是很清楚当下的风土人情。
什么是好,适合才是好。
司马光道:“目前只是通过立法会而已,还得等到官家批阅,才能够正式颁布。”
富弼道:“你也先别忙说行,还得仔细看看,毕竟这基于你的法制之法修订的,目前官家那边还没有批准,也没有开始印刷,待会你拿回去再仔细看看,若有意见,还可以提出来。”
说着,他招招手,一个少年书童,将两本厚厚书籍放在张斐面前。
张斐拿着稍稍看来眼,一本刑罚,一本民法,每一本都是宋刑统两倍,他又向富弼道:“待会我拿回去仔细看看。”
富弼点点头。
范纯仁道:“在回来之前,我们以为已经足够熟悉公检法制度,就差这一部法,之前修改的条例,以及你的一些判例,都还是比较零碎的。
在遇到一些稍微复杂的案例,我们只能根据你的原则去判,这令我们还是有些忐忑。
可不曾想这番回京,我们发现,我们还诸多不足之处。”
张斐好奇道:“比如说?”
范纯仁道:“比如说皇庭还可以叫停官府收税,这要是让我们遇到,我们可不敢这么做,也不知道可以这么做。”
张斐笑道:“违法收税,难道公检法坐视不理吗?”
范纯仁道:“这可不一样,因为这算是具有争议的,而不能直接判定为违法。”
司马光突然道:“其实如这种大案,只要你们有何的理由,也不需要担心太多,因为你可以告诉对方,若是不服,可以来京城上诉。”
富弼点点头道:“君实说得对,目前这种情况,想要不出纰漏,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已经做的非常不错了。”
苏轼突然道:“说到这税,那齐州转运司若是想要发行税币或者说盐钞,我们公检法能否阻止?”
张斐道:“齐州转运司可没有这权力,这必须由政事堂来决定。”
苏轼问道:“如果政事堂允许,我们就不能阻止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
范纯仁问道:“如果他们超发怎么办?”
张斐道:“那就能够阻止,发行货币的权力,肯定是属于财政大权,但比如说,超发,又或者说,朝廷反悔,不允许税币交税,公检法就必须介入。”
司马光皱眉道:“但如纸币,还是得慎之又慎,决不能乱来,这番税币也是为了应对灾情,可不能作为长久打算。”
张斐笑道:“那得看你们政事堂了,公检法能做的其实不多。”
苏轼皱眉道:“我估计如果京城税币取得成功,王介甫一定提出在京东东路发行税币或者盐钞,因为那边确实缺乏货币,并且如今滨州的盐产量增加不少。
但我认为还没有必要发行纸币,因为那些大财主家里,还藏着不少铜,如果能够通过立法,允许商人铸币,就不会出现钱荒的现象。”
张斐笑道:“可不能这么简单粗暴,虽说商人铸币,确实是有利于商业发展,但如果商人拥有铸币权,那么反过来说,商人也能够融币,如果商人将币都融成铜像,那到时法律都无法控制。”
苏轼道:“我们可以允许马家解库铺建一个铸币作坊,只允许它来铸币,反正我认为发行纸币,这风险太大,如果天灾人祸碰到一起,朝廷急需钱,公检法硬挡在前面,只怕反而会将公检法置于险境。”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这听着倒是可行,但是这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我们必须谨守规矩。”
这种事他不会跟苏轼他们讨论太多,他主要是跟王安石他们商量,利用王安石那边去推动。
之后,张斐又跟范纯仁、苏轼他们谈了谈关于京东东路的情况。
其实现在最令他们感到纠结的,还是刑罚问题。
之前修改的都是民事诉讼,刑法惩罚方面,没有做出过多的修改。
然而,宋刑统是追求重刑的,这原本也没啥问题,但关键是警署的存在,导致破案率提升不少。
有些人犯罪行为较轻,也被抓住,但要依据《宋刑统》,对于贼盗的惩罚是非常重,但这又不符合法制之法的理念。
这一次就对刑罚做出大规模的修改,不是说将所有的重刑去除,而增加了许多轻微的惩罚,简单来说,就还是遵循慎刑原则。
接连数日,张斐几乎是泡在立法会,跟范纯仁、苏轼等一群司法官员,研究这部临时律法,他没有修改任何条例,但是他增加了一些指导性原则。
与此同时,外面针对张斐的议论,也在慢慢转变。
讽刺张斐的言论,是越来越少,而夸赞张斐的言论,是越来越多。
认为张斐此行,表现地非常出色。
以大局为重。
“真是奇怪。”
苏轼傻眼了,向张斐道:“你到底用了什么仙法?怎么外面那些人全都在夸你。”
司马光、富弼、范纯仁也都好奇地看着张斐。
这很离谱啊!
不但是坊间的舆论在发生变化,朝中的舆论也在发生变化,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朝中竟然开始出现夸赞张斐的声音。
那些人摆明就是将张斐钉上耻辱柱,怎么还夸起张斐来。
张斐笑道:“这些天,我可一直都在跟你们讨论这律法的事,哪有空去升坛做法。我早就说过,清者自清,是苏先生对世人存有偏见。”
苏轼当即就气坏了,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到底为什么啊,我那是被迫的,他是主动的,可现在还有人拿我青楼检察长说笑,却对他又如此宽容?
这尼玛真是太不公平了。
世人都针对我苏轼啊!
是嫉妒我的才华吗?
富弼也看向司马光,问道:“君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光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大家又都看向张斐。
张斐无奈地笑道:“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清者自清。”
他确实真没说什么。
但他们没有想到,改变这一切的,竟然是曹栋栋。
曹栋栋为求捍卫他们老曹家的名誉,是大肆叫嚣辽国,关键他说得话还被证实了。
李豹那边就偷偷发出小道消息,暗示张三是担心曹栋栋意气用事,想个办法将曹栋栋给带走了。
这一举动,真是深得人心。
就就就应该这么做。
而且不少官员开心担心,如果再批评张斐的话,那么将来与辽国交涉,外使会变得非常强硬,不然的话,那会被人骂死的,张斐就是前车之鉴,但宋朝官员还是对辽国心存畏惧的。
他们认为不能这么下去,到底张斐也就是面目可憎了一点,那辽人可是茹毛饮血。
孰轻孰重,还用说吗?
但他们又不能去批评曹栋栋,因为当时是辽军侵界,曹栋栋这么干,那也是深得人心。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往死里夸赞张斐。
而富弼、司马光他们一直研究这部新法,没有关注此事,所以现在也是云里雾里。
虽然年关将至,那边赵顼也没有休息,他一方面忙于调兵遣将。
首先,任命郭逵为广南二路安抚使,让他从湖广地区,领兵三万进驻钦州等地。
他还专门派人去告知郭逵,咱们这回可不是要大举进攻,而是要以防备为主,以及在当地建立起公检法。
为此,赵顼又下令从京东东路调派一批指挥使过去,帮助郭逵练兵。
其实不是练兵,而是要训练皇家警察。
但不得不说,这个人选安排,是深得保守派他们的喜欢。
这足以证明,赵顼确确实实要将重心放于国内,暂时是不会再对外用兵。
不但如此,还有就是进一步官制改制的问题。
这个改制,真是充满着尴尬。
一改,旱情来了。
虽然此番抵御旱情非常成功,但是赵顼对此仍然是心存阴影,真不敢再轻举妄动。
故此,他也没有废掉三司,而是财政一分为二,钱都还是交给三司来管,但使用权交予户部。
至于三省改革,赵顼也没有再将门下中书拆分,索性就维持现状,宰相还是全都待在政事堂。
他也是从此番赈灾看到公检法是可以制衡政事堂的,唐朝的三省六部制,是没有公检法的,如今政法分离,宰相的权力,已经得到限制。
就没有必要再进一步削弱。
赵顼年底这最后一道诏令,也预示着国家大战略将发生转变,将着重于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