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1/2)

天恒剑现世后,昏暗宫殿之内。

盘龙柱下,沉重巨大的锁链微微震颤,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来回扫荡盘旋,在经过几个呼吸的震荡之后,这股紊乱气息渐渐地安宁下来,归于平静。

黑发披散的青霖也缓缓地睁开眼,碧色的眼眸如同包含了天地江海、有一股万物涌流之感,正是这股极致踊跃的灵气,才将她体内暴.乱的丹炉残躯压制下来。

锁链的震动停止了,青霖望着眼前湿润的地面,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出借天恒剑,竟然也有影响。”

这声音看似是自言自语,但却扩散开来。困住青霖的锁链微微颤动了一下,通天的巨链之上,一道清朗男音传来。

“龙君心念洞明,正是因为你如今的境界太高,而元神却又难以稳固,才需要这两端通天锁链。”

巨链向两侧吊起,穿过上方的玄铜穹宇,而在玄铜穹宇的上方,两个魔族遥遥隔着整个大殿的距离,静静对坐。

这种程度的巨链足以镇压半步金仙,跟冥河之底当年锁住冥河之主的巨链相差仿佛,但以青霖如今的状态,如若没有两位顶峰魔将在此,她发狂之时,纵有锁链,也无济于事。

青霖抬起手,视线扫过手腕上的锁链末端,淡笑道:“终于肯出声了?刚刚小寒在这里,你们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不是你们魔界的心肝宝贝吗?”

一身红衣的大魔顿时尴尬起来,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同伴,见对方带着白色的鹰隼面具,静坐在锁链另一端,一言不发,不动如山,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

释冰痕无奈道:“就算是心肝宝贝,也不能放在蜜罐子里养大。龙君难道不知道我们的难处吗?”

“哼。”青霖哼了一声,微笑道,“你与公仪颜在这里陪了我一百余年,彼此之间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魔界的两位顶峰魔将全都拿来看顾我,看来无形之中,我还是给魔界、给我的朋友添乱了。”

她说的好友便是江远寒的双亲之一,也就是魔界尊主的道侣。他们曾经是可以谈天论道的朋友,只不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仍身在此世之中,不可脱身,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真正能论道喝茶的一日了。

“苍生命有此劫,妖族命有此劫,龙君也是一样,命有此劫。”释冰痕不敢多说,浅浅地说了一句,随后道,“小寒受了很多苦,若不是他的劫数也在此中,事关重大,我等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但尊主跟魔后有言在先,我们……”

他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见不到时一天要唠叨十几遍,”坐在红衣大魔对面的女性魔族冷着脸道,“真见到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释冰痕摸摸鼻尖,瞥了对面的同僚一眼,正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随后就听到下方青龙真君低低的笑声。

“前几日你让我回溯他的事,见到小寒主动拉一下陌生男人的手,气得三天三夜没说一句话的又是谁呢,别假装听不见,公仪将军?”青霖心情不错,伸手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你们两个在,我每天都被迫听不少这孩子的事,哪还有一丝好奇。”

上方果然没有回应,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又过了小片刻,在锁链的右端上方,一把魔剑冷不丁地撞入了地面,带着一丝被揭露本心的恼火。

随后,随着公仪颜的情绪变动,右端的锁链似乎自然而然地一寸寸地凝下冰霜来,青霖等到寒冰凝结到眼前,才伸手弹了弹上面的小冰锥,估计这次是把那个沉默寡言的女魔头气得够呛。而在她的小臂之间,四象丹炉的残余丹纹缓慢地浮现在肌肤上,痛楚难当,如同火灼。

以身破禁制,哪是一件简单的事呢?

————

十万深山外围。

江远寒是第一次握紧天恒剑,这把剑是青霖姑母的佩剑,自然有半步金仙之巅的气韵和锋锐,若非龙君放开禁制,轻易是握不得的。

天恒剑通体青光流转,缓缓地发出一声如龙吟般的剑啸。江远寒浑身战意沸腾,觉得这些天来的连日担忧和打击瞬间成空,他掠身而下,与他同样境界的元婴修士,根本就不敌他一合之数。

魔族本身就好战好斗,这是源于血脉中的天性,但这股天性之前在小师叔面前被压制了许多,直到今日才有宣泄的缺口。

天恒剑在他手中,气机威压便能盖世。江远寒虽然嘴上说都想杀,但其实也没有刻意去造杀孽,他只求痛快,扛得住他一剑的,重伤吐血后退,自然能保下一条性命。

这种滔天的戾气与杀机,哪里是这些没有受过多少历练的青年修士所能抵挡的。这个红衣魔修突入阵中,那股极致的精准、冷酷、以及那种艺术一般的杀伐锐气,简直犹如天上降魔主。

飞溅的血液溅上面具,缓缓地滑落下来,魔气的锋芒简直能扫荡一大片,炽热的气息充斥占据。

他自觉天赋不佳,修行已经很久,又极其刻苦,根基也就极其稳固,在元婴期的同境界之下,以一当百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战至酣时,以一当千也未必不可能,只不过那应该就要受伤了。

江远寒不怕受伤,他甚至非常喜欢生死之间的刺激和兴奋。战斗的意愿烧上胸腔,他及时回撤剑锋,单手拎住一个惊慌弟子的衣领,凌空而立。

“难道你们仙门长辈,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吗?!”

这声音非常悦耳,但传递至四方,挑衅之意却十成十得足。

江远寒跟这帮人也是老相识了,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仙门长辈谁没追杀过他,只不过没有一个敢跟他正面单挑的,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小师叔。

他当初跟小师叔可是打了个平手的。

密林山野,没有回应,好像周围根本没有人一样。

江远寒将这个弟子提了起来,指腹在对方的眼珠旁点了点,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蓬莱仙岛的?”

此人惊骇非常,极度的恐惧之下,根本说不出来话,喉咙中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江远寒看着他笑了笑,像是看见了什么引起兴趣的东西:“我听说蓬莱仙岛的仙术,能让黑眸变色,不错,让人想好好看看……”

他屈起手指,似乎下一刻就会将这个弟子的眼睛活活挖出来,就在指尖即将没入眼眶的刹那,一旁的蓬莱仙岛护法早已耐不住性子,显身冲了过来,从魔修手中抢下此人。

江远寒随意地松开手,将之拱手让人,他漫不经心地擦了一下面具上的血,视线落在护法身上,唇边带笑:“终于来了。看在你爱护弟子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就当作……”

就当作报答蓬莱塔下,那三十多枚镇魔钉的……微末恩仇吧。

他的话没有说完,身影就已经一闪而过,浓郁血色扑面而来。

而在另一端,镇世山河珠布下的画卷已然寸寸碎裂,整个画卷归回原处,上面的花草山水也一同化为虚无,尽数被压制进道珠之内。

靳温书撤回山河珠,咽下翻涌上来的一口鲜血。他咬紧牙关,强作镇定地露出笑容:“玉霄神半妖之身,还是这种顶级妖族的后裔,不知道玄剑派的两位道人,知不知情呢?”

李承霜目光不变,辟寒剑凌空飞起,扑向对方面庞而去,逼使靳温书不得不后退闪躲,使出无数道修手段化解剑势。

但这种剑势实在太过迅捷猛烈,强度简直可怕。靳温书被逼到极致,发觉连这种附加了术法了言语也无法扰乱李承霜的心神,也便不再伪装,眼眸之中仿佛有淡紫的星芒一闪而过。

星芒凭空投射到空中,乌云之上翻腾出浓墨一般的夜色,而群星大作,织成罗网,淡淡紫光披落在靳温书道躯之上。随后,天地八方全部虚化,仿佛已经脱离尘世之外。

辟寒剑停驻在他眼前,寒意四处散发,冰霜在两人伫立的半空向四周凝结。只不过此刻的六合八荒,却只有他们两人。那些紫光冲入脚下,在两人之间勾勒出一道道横纵线条,构成一场庞大的棋局。

李承霜沉默的盯着他,竖瞳慢慢地恢复过来。他扫了一眼脚下,道:“天地棋局。”

“天地棋局不能动武,玉霄神应该知道。”靳温书单手压着胸腔,还是没能止住被剑意伤到的肺腑,吐了一口血。

但他只不过是稍稍擦拭,随后恢复了从容。

“如若靳某真的命绝此处,也不该是在打打杀杀上,玉霄神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手谈对弈的,请入座吧。”

这是道修,尤其是钻研奇术卜算这方面的道修中彼此传闻的一种手段。只不过能使出来的太少了,也就存在于无限的传闻和故事当中。天地棋局是道修决胜的搏命手段,但靳温书连镇世山河珠都有,会天地棋局也并不让人太过震惊。

毕竟镇世山河珠是不下于辟寒剑的法器。

顶上是无限星空,七星从中闪烁不定。脚下是一片由星光勾勒出的棋盘,其余皆是虚无茫茫。

李承霜瞥了他一眼,坐到了棋盘的一边,雪白的棋子在他周围盘旋过一周,如山岳一般落在他的手边。

靳温书缓了口气,才按下翻滚的气血,恢复了温文尔雅的面貌:“原本我想铲除你,只是想更好的操纵这些庸才,可惜,没想到你那小朋友,还有说动青龙真君借剑这一手。”

李承霜淡淡道:“你心思叵测,言辞行事似海深,且又孤高自许,自诩为下棋人。”

“天地众生,我手中之棋。除了玉霄神,没有第二个人懂得……噢,还有一个。”靳温书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人,忍不住露出一点真切的笑意,“玉霄神,天地棋局是道修的搏命之局,是从天道之中截出一丝气息作为见证才能设立,我们的棋局,也会影响下方的人世变迁,你可懂得?”

“我明白。”李承霜伸手抚摸了一下腰间的平安扣,几乎看不出任何杀意地道,“世事如棋,我也很久没有下上一盘了。”

跟道修下棋,其实是不智之举。天地棋局是由天道见证的,最后胜负分明之后,有何结果,无法预料。

靳温书闭上眼,徐徐地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跟你……还有那个魔修弟子,当个朋友,只不过没这个机会。”

随着他话音落下,黑色的棋子随着神念移动,重重地落在了星光棋盘上。

随着里面棋局的展开,在十万深山的周围,山石跟着腾挪转动,仿佛也被下在了一个地方般,横移而过。

接下来就是第二座山峰的移动、河流的翻涌、都随着下棋的局势转移成形,比地龙翻身还要奇崛瑰丽,仿佛是天意执笔,在厚土之上作画。

棋下到一半时,外面的战局已经彻底停歇。

血迹浸透十万深山内的青翠草木和枝叶。江远寒没有去追遁逃之人,而是将一颗充盈着蓬莱仙气的剔透眼珠抬起来看了看。

其实不太好看。但一想到伤害自己的人得到的痛苦,似乎也就变得好看起来了。

江远寒闭上眼,平息了一下胸腔里的滔天的魔焰。他随手扔下眼珠,没有去看地上的残躯,而是坐在一块洁净的山石上,观察了一下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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