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2/2)

他虽然知道靳温书那个黑心莲花会这一手,但他并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天地棋局邀人入局的条件很苛刻,如果小师叔不会下棋,或是棋艺不精、道心不稳,就会被展开的棋盘直接粉碎,而靳温书也会遭受反噬重创。

他看不太懂棋,不过以前在家里看过自己爹爹独自衍棋,所以倒不是完全看不懂。

山势腾挪,流水改道,短短的两炷香之内,十万深山的地形已经面目全非,今非昔比。

他虽然担心,却相信小师叔的能力,只不过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江远寒在这坐了一会儿,感觉这具身体已经处于随时溃散的边缘了。他努力地凝神,想要让躯壳散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还有话要告诉对方,他想跟小师叔说,等一等,求你等一等。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你。

只不过他握剑的指腹却还是慢慢地化出一缕淡淡的尘。

就在他等候之时,天地棋局内的李承霜也仿佛如有所感,他心口猛地刺痛,像是有什么奇异的预感。

棋局已经进行到最焦灼的时候,白子成龙,中间只差一口气,黑子杀势同样很盛,几乎不相上下。而李承霜下棋的频率也越来越快,路数越来越奇诡难测。

靳温书虽然感觉不到江远寒的情况,但却从李承霜的状态中窥出异常,他刻意放慢速度,想要好好瞧瞧对方到底为什么着急。

就在这种压抑急躁的气氛进行到一定程度时,一旁停驻的辟寒剑骤然一响,上方空白部分的剑身,缠绕上一片隐秘的魔纹。

李承霜抬眼扫去,觉得五脏六腑都如被火灼,烧得根本按捺不住心神。他猛地站起身,抬手纳入辟寒剑,看向靳温书道:“散去棋盘,我饶你一命。”

靳温书看向他:“你那个魔修爱侣,看起来能打得很。”

“散去棋盘。”

“未出结果,怎能如此?”

“再下下去,也只不过是和棋。”

靳温书猛然皱眉,他心中虽然确实没有完全取胜的把握,但却无法推演到结局。就在他倏忽愣神的功夫,两人棋盘之中,随着李承霜的神思一动,灵气牵引出似有若无的一套小棋盘,迅速地将目前的棋盘顺畅无阻地推演了下去。

直到终局,两方都没有取胜的可能,确实只能和棋。

靳温书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棋盘,只觉得仿佛有一口血呕在喉咙里。他对对方的推演能力有一种不敢置信的错乱感,仿佛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狠狠重创了。

“散去棋盘。”李承霜盯着他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呼吸过后,靳温书的声音压得微哑,沉沉地响起。

李承霜再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而是将手中的辟寒剑插入星光棋盘之中,局面顿时断裂。辟寒剑整个剑身散发出强大的魔气,跟天道的一丝意念抗衡片刻,随后,星光一寸寸消弭,而辟寒剑也同样化为铁水。

这可是玉霄神的本命飞剑!

靳温书被震住了,强断棋盘,他的伤势也一样沉重,但对方的举动反而更加骇人听闻。

而在外界之中,山河的走势顿时停住,在棋盘中间,一把悬空巨剑骤然而降,截断了腾挪过来的山河巨峰,劈出万丈峡谷,而峡谷两端,化作雪满山巅。

江远寒只一刹愣神,就见到周围天地棋局的灵气隐隐散去,他抬起眼,还没等找到对方的行踪,就被一股夹杂着鲜血味道的淡香环绕。

“小师叔……”

他被紧紧地抱住了。

江远寒晃了下神,拍了拍对方的脊背,还没等说话,就想起自己如今躯体溃散的太严重了,元神的气息恐怕封锁不住。他猛然抬头,就看到半空中静立的靳温书。

两人视线交汇。

青衣道修身受重伤,绝对不比毁了本命飞剑的李承霜轻,而且天地棋局被斩落,境界都摇摇欲坠,但对方似乎心情很好,那股被李承霜打击的挫败和愤怒一齐消散了。

靳温书微微一笑,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道:“……好久不见。”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天穹之上骤然洞开一道金色漩涡。江远寒扫一眼就知道他在请那个老变态复苏,心里猛地一突,拉着小师叔的手调头就跑。

自己这个身体本来就要散了,但是小师叔不能被连累!

遁光在眨眼一瞬,已经飞出去很远。靳温书无力阻止,只能稳定心神先保全自己,随后便在心神之内听到一声仿佛刚刚醒来的飘渺男声。

“是他?”

“是。”靳温书忍着肺腑里翻腾的血,“但气息很淡。”

对方沉寂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观测什么。

“不是真身。”

“他跟身边的那个正道剑修,成了道侣。”靳温书道。

“……哼。”神魂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冷哼,随后一道金色的箭从漩涡中飞出,但并不是追踪江远寒,而是冲着那个剑修弟子去的。

随后,无论是声音还是光芒,全都渐渐平息了。只留下满地的山势变化,巨剑如峰,古木下血色漫流,汇入川河。

————

一直远遁出去好几千里,江远寒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没啥事儿。

他这个状态就是再被围杀一遍,也就是回返真身,还能怎么样?完全没损失啊。

不过既然是变态,当然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他不能不顾忌小师叔的安危,离了这么远,估计神念也定不上位置了,才渐渐松了口气。

江远寒这时气息一松下来,才发觉青霖姑母借给他的天恒剑也消散于半空,估计是距离得太远了的缘故。

他抬起头,发现小师叔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凑过去抱他,贴着对方问:“伤得重不重,我看看?”

李承霜的眼眸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才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比如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逃,那个金色的漩涡是什么?你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心慌?比如时至今日,你愿不愿意对我透露底细,说一句确确实实的话?

江远寒怔了一下,思考了几息,道:“呃……你的剑……辟寒剑,没了?”

李承霜眉峰不动,体内毁去本命之剑的伤还在作痛,他点了下头。

那可是魔界的顶峰魔剑之一,江远寒呆了一下,想到这是自己父亲给对方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这就……就没了?

“天地棋局,不是那么好破的。”李承霜道,“如果不是靳温书受伤已重,得知和棋之后又心境紊乱,气机有所破绽,就算是毁剑拼死,也不能脱离。”

江远寒听得心疼,轻轻地亲了他一下,还是那种简单的,像安慰一般的吻,随后用很活泼的语气跟他说:“这说明我的小师叔很厉害,连天道都不能违逆你的意志。你好厉害,我很喜欢。”

“你很喜欢吗?”

“当然,我特别喜欢。”江远寒带着笑意看他,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看向高峰边缘的流云,“千里外乌云散去,原来正值落日余晖。小师叔……我要坐到你那边看,那边好像更清楚。”

沉进山峰间的红日晕染开周围的云层。

这点小事,李承霜自然不会不肯,他任由江远寒跟自己换了一下左右位置。

“落日我也喜欢,云霞真的很好看。”江远寒在他身边轻轻地感慨。

“嗯。”李承霜看着他。

“我说好看,你却一眼都不看,为什么只看着我。”江远寒望着残霞,开玩笑似的道,“你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貌?”

李承霜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山谷之间流淌进深处的河流,不断地压低、不断地沉没了下去。

“夕阳常有,每天都可以看,这里的山川流水也是同样。但是你,还有跟你一起坐在这里的机会,已是看一眼少一眼,寸寸光阴,难挽留。”

江远寒怔住了,笑意收敛,一切的故作轻松都如同坠进深海的孤舟一般,被席卷向不见底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仙人斗法莫旁观,容易地震(?)

一口气写完这段,好爽,就一起放上来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