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顺水推舟(1/2)

何义成上一次得以面圣,还是一个多月之前。彼时他叛了梁国投奔大燕,那燕国的小皇帝高坐中军帐里,身边尽是狐狸和虎狼一般的谋臣武士环绕簇拥。

小皇帝如群兽之王,年少骄矜。执掌生杀予夺,雷厉风行毫不留情。

当时他被小皇帝的威严暴戾所震慑,大气都不敢出,根本没敢抬头看清楚小皇帝是何等模样。

这一次是巍峨华丽的殿宇之内,比起当时情形险恶的边境,少了令人时刻紧绷的危机和肃杀,多了十分的雍容华贵之气。

何义成走进前殿,这一次终于敢悄悄地抬起头往殿堂之上望去。

那个他曾经不敢直视的骄傲小皇帝,正坐在桌后,摆弄着桌上的瓶花。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紫色单衣,两条长长的腿在桌下交叉,膝盖上覆着白绒毯子。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拨弄着桌角青瓷瓶里的鲜花。

那是一束粉蓝相间的绣球,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少年白嫩嫩的手指沾了花上的露水,更显得如雪如玉,白皙莹润。

小皇帝的脸,像鹅蛋一样微圆,脸颊带着一点点肉感。今日气色不错,双颊粉嫩嫩的像是被花瓣染红了。眉眼之间娴静从容,退去暴戾之色,展出少年的俊美来。

这小皇帝,竟然生得这般好模样。

世人都说温霁云姿容绝世,何义成倒觉得似那般冷如冰雪不近人情的山间明月,又怎比得眼前这等雍容娇贵的人间富贵花?

何义成盯着座上的小皇帝,心口像踹了一只兔子,不等人再次通报就自己走上前。

他在梁国就善于在君王驾前奉承,从未出过差错,因此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案前,距离又没有近到令人警惕地地步,看着小皇帝,十分不把自己当个外人笑道:“臣何义成,请陛下的安。”

“臣在南方听说陛下遇刺,日夜悬心,恨不能插翅飞来京城看看。今日得见圣面,陛下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朕令臣心中惊喜,这真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阮棠本在摆弄花瓶里的花,猛然听得耳边的声音,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去,却见何义成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阮棠第一次见到何义成。这何义成生得端端正正人模狗样,穿着得体满脸微笑,满嘴里都是花言巧语,若不是阮棠知道他的为人,哪里能想到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

这个人自己为官不正多贪污受贿利用职权徇私舞弊,梁国的昏庸先帝不管不问,他因为害怕温霁云继承大统就会和他清算,就吓得逼死君主卖国求荣。

别说温霁云看到这个人会有多恨,就说阮棠自己,每次看书看到何义成这个名字,都恨得牙痒痒。

见到真人站得这么近,阮棠差点没一巴掌呼到何义成脸上去。

还好自己提前知道这家伙要来,让李奉君去通知温霁云不要过来了,不然温霁云若是在,估计能忍不住直接把这小东西的头给拧下来。

何义成自然不知道小皇帝此时心里已经已经用巴掌把他扇成了猪头,隔着桌子站着,看着小皇帝笑道:“陛下也喜欢绣球花吗?南方有一种绣球,整团白如冰雪,插瓶更是美观,下次臣给陛下送上一些来?”

阮棠看着自己花瓶里亲手剪的绣球,冷淡地说道:“朕就喜欢五颜六色的。”

换作一个正常人,就应该知道小皇帝很不喜欢自己,乖乖闭上嘴了。

但何义成久在君王驾前奉承,早已习惯了帝王的喜怒无常。他的心理素质极好,半点没有受到挫败,立刻接上了阮棠的话,笑道:“这正好,臣和袁大将军在南方寻到百匹云锦,颜色正是鲜艳又五彩斑斓的,可供陛下赏玩。”

说着,何义成就命人将百匹云锦呈了上来。侍女们捧上丝绸锦缎,果然每一件都做工精美,流光溢彩,图案颜色全都精致无半点重复。

因为何义成带上了袁大将军,阮棠这一回不能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他送的东西了。

这袁大将军可不是个一般人,正是这本万人迷文的正牌攻。虽然最后没和温霁云走到一起,但确实是全文最配得上温霁云的人。

这袁大将军大名叫袁翊州,南征北战功高震主。半个燕国都是靠他打下来的,他也是全燕国唯一一个没把燕国小暴君放在眼里的人。

他本就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一开始只想和温霁云斗个你死我活,后来却折服于温霁云的谋略和隐忍。最终为了爱情,他反了暴君渣攻,仅带了三万人马一统塞北的鲜卑部落,在关外自立为王,让燕国元气大伤。

温霁云是他唯一的对手,也是他惺惺相惜的知音,更是他一生不能放下的挚爱。

总之,这个袁翊州是温霁云将来的头号迷弟,也是阮棠最不能得罪的人。

阮棠冷淡道:“朕是一代明君,不可玩物丧志。既然是袁大将军送的,姑且留下,以后不要给朕送这些东西了。”

早就听闻燕国小皇帝性格暴躁喜怒无常,之前不曾近距离接触过。如今一见,何义成发现这小皇帝的心思果然不好揣测。

但论起怎么讨好主子,何义成也算得上身经百战各种高手,他也不是个轻易知难而退的普通人。

听了阮棠的话,何义成立刻笑着应承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似陛下这般圣明君主,便是天上仙女所织锦绣,也不足以令陛下玩物丧志,臣奉上这等区区小物,陛下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全当个小玩意儿随手赏人便是。”

阮棠冷冷地笑了笑,心道,还真是个马屁精啊。

他动了动手指,正要去拿桌角的茶杯,何义成竟然已经眼疾手快地端起茶杯,还用手隔着杯子试了试水温,觉得太烫了还用嘴吹了吹,才殷勤地用双手递到了他面前:“陛下请用茶。”

这服务态度,要是和温霁云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冷若冰霜让他靠近一点都难,一个不用发话就会主动把茶递到面前。

阮棠想,梁国的先帝昏庸无能又喜欢别人拍马屁。这何义成惯能伏低做小奴颜婢膝,温霁云即使装得再温良恭顺,内里到底生冷高傲,不会真放下身段去讨好人。难怪温霁云会在这种人面前吃亏。

梁国先帝面前,这样的大臣肯定是很多,再你一言我一语地诋毁温霁云几句,温霁云是真的处境堪忧。

这就怪不得梁国先帝在位的时候,一点实权也没给温霁云,直到把整个国家都败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让他一个人去独当大敌力挽狂澜。

这一窝子上至君父下至大臣,一个个的可真是太狗了。

阮棠越想越替自家爱豆感到生气。

阮棠看了何义成一眼,没有接过茶杯,用眼神示意他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喜怒不明地问道:“何将军在梁国先帝面前,也是这样伺候的?”

“陛下英明神武,梁国那老昏君岂能与陛下相提并论?”何义成看了一眼小皇帝的脸色,笑道,“见到陛下之前,臣从未想过要伺候什么人。只是今日一见陛下,就不由自主地尊重又敬畏,又想接近陛下。”

何义成此次进京本就是希望能留在京城安享富贵,得了这个机会,哪能不给自己尽力争取:“能追随袁大将军固然荣幸,但若能常在陛下跟前,伺候陛下,那就更是臣的福分了。”

阮棠回头看了看李忠国,笑道:“朕身边似乎不缺内侍。”

“……”何义成的心理素质极好,被阮棠取笑了也脸色不改,依旧满脸堆笑道,“臣哪里敢抢总管的差事,总管殷勤操劳,将宫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将陛下伺候得这样好,臣哪有这样的本事,怎么敢不自量力呢?”

“不过能常在天子脚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官,能日日得见圣面,为陛下分忧,尽心尽力伺候陛下,就心满意足了。”

阮棠听得出来,何义成很想留在京城。

这何义成讨好小皇帝的同时,不忘讨好小皇帝身边的近臣,讨好人的能耐确实不错。

即使知道他在阿谀奉承,但有道是拳头不打笑脸人。自己每怼他一次他都能笑嘻嘻地化解,显然语言攻击对他毫无作用。

而最让阮棠考虑将何义成留在京城的原因,是何义成对南方形势熟知,而袁翊州不熟悉南方水土。只要把何义成留在京城,袁翊州就会如同失去向导,在南方想要摧毁温霁云的势力,困难重重。

这样就能给温霁云少去很多麻烦。

阮棠有意给何义成一个留下的台阶,说道:“既如此,以后你就留在京城吧?”

“谢陛下!”何义成高兴得立刻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臣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伺候陛下!臣还在南方给陛下带来一件礼物,这是臣自己私心进献陛下的,希望陛下喜欢。”

阮棠抬眼看去,只见何义成命人提上来一只精致的雕花木笼,笼中装着一团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待笼子被侍从提近时,阮棠才看清楚,笼子里竟然蹲坐着一只白猫。

要不怎么人都说何义成最会揣测圣心呢,现在阮棠最需要的,可不正是这么一个毛茸茸的小猫咪?

阮棠伤还没好,又不能出去玩,每日里躺着坐着都觉得无聊,正缺个东西一起玩乐消遣时光。见到这么一只猫,比见到任何奇珍异宝、绫罗绸缎都要令阮棠喜欢。

阮棠看到白猫如获至宝,连忙让人拿上前来,打开笼子,亲自把猫捧在怀里逗着玩儿。

何义成这个人再不好,猫是没有错的。这么可爱的猫必须不能拒绝。

猫的绒毛很长,阮棠抱着猫撸了一把毛,高兴得不行,把猫蹭到了脸上。

“陛下。”李忠国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惯了小皇帝,小声提醒道,“猫猫狗狗的身上有虫子,陛下小心别太接近。”

“总管多虑了。”何义成笑道,“为了把这只猫进献陛下,已经洗了三遍,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请陛下放心玩儿。”

这只猫不仅很干净,身上还有一股甜甜的香味。阮棠一边使劲吸猫,一边评价道:“洗得好香。”

“陛下喜欢就好。”何义成又靠近了两步,站到了阮棠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这只猫还有有趣之处,臣指给陛下看看。”

说着,何义成就在阮棠面前蹲下,就着阮棠的怀里,给小猫翻了个身。

说也神奇,这只猫通体雪白,腹部却有一片橘色的毛,竟然在腹上盘成了一条金龙的形状。

何义成奉承道:“陛下请看,连梁国的猫都由衷敬爱陛下,才会生出这等花纹来。可见陛下是何等皇恩浩荡,令人敬服。”

阮棠惊讶地摸了一下猫毛,竟然还真是纯天然,不是染色上去的。要在世上这么多猫里正好找出一只正好带这种花纹的猫,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奸臣为了拍马屁,都是下足了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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